他是被敲门声吵醒的。眼睛尚且睁不开,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了。
杨舒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锅里炖了汤,我和你奶奶在迎煜。】
“江土豆,起床了。”声音从门缝里传进来,听起来似乎是抵在门缝的地方说的。
家里人平时不会管他睡到几点,加上他昨天晚上才回来,会放任他睡一天。
没听见屋里的动静,屋外的人又道:“你醒了吗,我进来喽?”
江夜阑坐起身,揉了揉睡翘的头发,“进来。”
很快,一位穿着睡衣的少年推门进来,一脸奸笑地跑过来,踹掉拖鞋钻进被子里。
“好冷好冷,外面都结霜了。你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看,”江涛把赤着的脚伸出被子,“你要再不让我进来,我脚也要结霜了。”
不知是睡的太久,还是昨天没吃东西,浑身没劲,脑袋晕晕的。
“起来,我给你开电烤炉。”说着,他掀开被子,寒气刺得他一哆嗦。
江涛把被子全部卷到身上,“开了,还没热。”
洗漱完,他便去厨房觅食。
肚子很饿,但真要他吃饭又实在是吃不下,简单吃了些冬瓜玉米排骨汤后,他便要去迎煜之家。
江涛放假比他早两天,早已吃过饭,听他说要去迎煜后,跑回家换衣服跟他一起去。
到迎煜步行需近一个小时,于是,江夜阑骑上了小电驴。
江涛胆子不小,但自打小时候坐他自行车后座,齐齐摔进田地把牙摔掉后,便再也没坐过他的车。
当时下着雨,水泥小路打滑,江涛很不老实的乱动,江夜阑双脚蹬的发软没来得及拐弯,才连车带人一起扎进了地里。
两人各自开着小电驴,由于路面结霜的原因,硬是开了半小时才到。
收容所在靠近镇子的地方,原先只是用铁皮封顶的毛坯房,后来政府出钱帮忙盖成了两层楼的平房。
住在这里的人多是身体有缺陷,杨舒每天都会过来帮忙做饭打扫卫生什么的。这些年奶奶身体不好,家里又没人照顾,她只能将奶奶带在身边。
县里有一家卖手工玩意的厂子经常会把材料运过来让他们做,一件两分钱。
正值中午,大家都在闷头做手工,除了电视的声音很少有人闲谈。直到他和江涛走了进去,屋子里才热闹起来。
电视机前,一位瘦小的身影坐在小板凳上,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视。
江夜阑上前叫了一声奶奶,那人没理。
阿尔兹海默症,没有固定的发病的时间,谁也说不清她什么时候清醒,什么时候糊涂,每每见面都像在开盲盒。
他在奶奶面前蹲下,又叫了她一声,火盆里的火已经快熄灭了,他伸手想去碰奶奶皮包骨的手,但他才开车过来,双手冰凉,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才收回来,好久,又叫了她一声。
这个火盆被改造过,去年江夜阑在上面盖了一张铁网,又用一个铁笼罩着,防止奶奶被烫。
江涛提着一包钢炭进来,给每个火盆添了一些炭。
现在奶奶不清醒,江夜阑帮忙把手工材料搬进来,东西不重,但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加上他穿了不少衣服,不免有些发热。
他刚把衣服拉链拉开,身后便传来了杨舒的声音,“快拉上。”她手里提着一大袋垃圾,准备丢到收容所大门外的垃圾桶去。
江夜阑听话把拉链拉上,小跑过去接过垃圾。
“这么冷的天,不准脱衣服,热也不要脱,”杨舒语气带着一丝责备道。
“知道了,保证不脱。”
他把垃圾丢进垃圾桶,转过身,砰的一声,不知一脚是踩在了什么东西上,他抬脚,是一颗小摔炮。
江夜阑捂住耳朵,很快,不远处冒烟的地方砰的一声炸开。
刚过完年,他和江涛买了一些鞭炮在小路边玩。
“洋芋,我的打火机没气了,我回去重新拿一个。”江涛把鞭炮全部放在路边,小跑回去。
“汪汪,汪汪汪。”
他蹲在地上捣鼓一个铁盆,脚边的田园犬叫个不停,不用猜就知道它在叫什么。
“黄毛,就借你的碗玩一会,乖哦。”说完,他就将一个鞭炮点燃放在地上用铁盆盖着,快步跑到一边,“黄毛,过来。”
黄毛是他家养了四年的狗,很是听话,从不会对熟人狂吠,除了每年都会炸他饭碗的江夜阑。
砰!
黄毛被吓得跑到江夜阑身后,铁盆飞到半空中,须臾,叮叮哐哐地落在水泥地上。
他的视线跟着狗盆移动,最终停在一双雪白的鞋子上。
往上看,黑色直筒裤、羽绒服,藏蓝色围巾,一张帅脸。
江夜阑僵住不动声色的扯了扯红色围巾,盖住半张脸,和对面那人四目相对。
对面那人轻咳一声,弯腰捡起狗盆,抬脚就要往他这边来。
江夜阑脑子一热,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要跑,迈出一只脚,另一只脚却被黄毛紧紧咬住,不准他跑。
“黄毛,放开,”他还穿着奶奶勾织的拖鞋,本来就跑不快,现在被黄毛紧紧咬着裤腿更是寸步难行。
他蹲下身抱起黄毛,黄毛四脚乱踹,从他身上跳下来,将他白色的衣服踩出不少脚印。
“江涛!”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似要将这一方天地劈开一般,蛰得他们耳朵隐隐作痛。
很快,江涛从一个下坡跑上来,“芋芋啊,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