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柏进门没听到另个人的声音,眉心微微皱起,走过玄关,到处看了看,第一句是:“杨清至呢?”
“出去了。”
曹弋也纳闷呢,一手不知所措地抓了抓裤子又抓了抓头发,问人来意:“小柏,你咋回来了?”
灯光下王柏穿着件深灰色针织开衫,里头是浅灰色短袖,下身浅色牛仔,挺括身型完全将衣服的宽松舒适展示出来。
那头发的松软程度让曹弋都忍不住多瞄了几眼,寻思王柏是不是刚跟谁约会来着。
毕竟他凑近了都能闻到王柏身上一股肥皂味。谁家好人大晚上香喷喷的。
王柏:“他去哪了?”
“呃……去买东西了。”
“买什么?”
曹弋:“冰红茶?”
王柏看到桌边有半筐掐了根的豆芽,走到厨房开了灯。
灶台上很干净,这是杨清至的习惯,更何况家里时常有老鼠出没。
冰箱是空的,不知道他俩晚上掐豆芽是不是要吃饭,王柏问:“你们吃饭没?”
“没呢。”曹弋尴尬地看着地面,抬起头很是热心:“小柏,这都九点多了,你赶紧回学校吧,不然又来不及门禁了,有啥事我帮你转告杨清至。”
王柏关了厨房灯,言简意赅:“不想回宿舍,来住一晚。”
上次的事不怎么体面,曹弋一时脑袋空空,转而仿佛想起什么:“诶,杨清至到底是不是说去买饮料来着?”
他摸着脑袋陡然醒悟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算了我不吃了我走了。”
谎已经说了,这下不知道怎么圆,哪怕曹弋心里还计挂着鸡蛋豆芽炒饭,这会真在这里和王柏大眼瞪小眼很需要勇气,空气有些窒息,所以他先撤了。
“慢走。”王柏放下背包,边送曹弋边去关上大门。
“咔哒”一声。
屋里只有他了。
王柏推开杨清至房间。孤零零一张稍矮的铁架床、一个床头柜,和三个装棉絮和衣服的大纸箱,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盆没带走的绣球花静静放在墙角,最大的一朵已经枯萎,斜下方刚冒出星星点点的绿色花蕾。
城中村很多刚装修的甲醛房,只有这个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不是,当初杨清至看了很多地方才选择留下,再不好也就这儿清净,即使墙面早已斑驳不堪,大片剥落掉漆、布满微微鼓起的气泡和纵横交错的裂缝,连屋顶都透出黑斑。
王柏看过,不是霉菌,可能是苔藓。
他那间比杨清至这儿要好,有配套的书柜和桌椅,还有衣柜和张单人旧沙发,甚至有窗户。
只要有窗,房间就是亮的。
王柏脱了外衣,再脱上衣,丢在空无一人的铁架床上。
随即将从便利店买深蓝色盒子拆开,摆上床头柜,自语:“先洗个澡。”
卫生间墙壁上有水雾。
这种铺陈杂色瓷砖看着像藏了片难以洗净的污迹。
其实已经拖得很干净。地面和墙角间或有碎了一角的瓷砖,踩上去能感觉到松动。
王柏换上一次性拖鞋,插上热水器环顾四周,除了墙边的洗衣粉外连瓶洗发水都没有,就瓶某杂牌红石榴洗手液。
听到卫生间淅淅沥沥的水撒到地上,杨清至一只手拨开老旧的门栓,指节用力握着往里扯,没成功。
不知是指尖的汗导致手滑还是心急造成。
平时两只手开门顺手的事,现在试了两次都失败,杨清至呼出口零碎的气准备压低动静再试。
王柏:“你不是在家?”
“咔。”门锁回弹,杨清至身体僵硬,呼吸紧了一瞬。
倒没吓着,就是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的尴尬挥之不去。
毕竟刚刚还在床底被下垂的床单遮着,现在想溜之大吉,晚了。
带着条伤臂躲躲藏藏不易,这下又被当场抓包,杨清至觉得自己面对王柏时的智商跟个傻子差不多。
他没贸然回头,目光仍看着那扇平时很好开的门。
王柏觉得冷,暂时离开,在房间里披了外衣问:“手臂怎么了?”
“你很关心?”
杨清至走到门口站着,没推开自动半掩的门。
王柏回头:“问问。”他看着杨清至胸前吊着的那只手。
工地上容易受伤,以往杨清至身上大大小小的疤就没断过。
他看见杨清至穿了件黑背心,灰色短裤。基于从小营养不良,长到一八五也只是勉强摆脱细狗范围,肌肉很薄,也很硬,胸膛后背左右两边纹着的青龙白虎仿佛某种壮怂人胆的吉祥物。
王柏忽然觉得有些可笑,所以他在视线转移到杨清至眼下乌青后与之接触了第一个眼神时笑了。
——问问。
杨清至很相信那双眼睛说的话,他目光一眼就看到开衫里面,微微带粉的雪白颜色,毫无顾及的敞开着。
王柏没有穿好衣服,还赤脚,于是杨清至不再往前,心头的烦躁与不知名情绪结合,致使他冷声散发倦意:“有完没完。”
王柏没吭声。
杨清至使劲把那种艳丽的颜色甩出脑子,去关了卫生间放水的淋浴,随即皱眉疾步返回客厅:“王柏,我告诉你那天梁思鉴跟我说了什么。”
“他说我妈是被他勾引的……”杨清至猛然意识到自己嘴上跑火车,极力更正:
“不是——他居然说自己是被我妈勾.引的!”
“我算什么,梁思鉴说我妈是他的模特,故意勾引他所以怀了我,连他徒弟都是我长辈要孝敬,要我去提高学历、还要对外界隐瞒父子关系,条条框框跟卖身契一模一样,这些要求不好笑吗?!”
杨清至抑制住愤怒,极其冷静喝了口放在桌上的水,又打开嘴吐回去。
有只灰色小蛾子呈飞机状在水杯里飘,灯光照耀下,翅膀上的灰色粉末在已散布整个水面。
他皱眉将水泼进卫生间返回:“王柏你说我清高就算了,可这种事也是你情我愿,别儿戏。”
王柏问:“现在不够你情我愿?”
“我说认个爹得你情我愿。”
寂静犹如尸体般呈恒在两人中间。
王柏问:“杨清至你从来没想过那些说出口的话,我会当真吗?”
从这条件被杨清至提出的那刻,他心中的焦虑和预演就像颗地雷被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