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在摸到他袖口中的剑穗时,那腰间挎着刀的官兵看了他一眼。
“你一个书生,身上带这东西干什么?”他把那剑穗拿在手里,努努嘴道,“这上面虽然没有字,但是图案少见,为了保险起见,就由我们先替你保管着,等你走出贡院就还给你,没意见吧?”
“没有。”这一世他没有配剑,留这东西在身边只是出于习惯。钟昭摇头如实回答,那官兵就大手一挥,示意他能出去了,接下来会有人领他到指定的号舍,同时提高嗓门叫出了下位考生的名字。
当夜,钟昭隔着带来的衣物躺在木板上,能听见右边那位仁兄如雷般的呼噜,也能听见左边那位貌似出身不错的考生,从来到这里时就没停过的叹气。
甚至因为夜间巡视的官兵有所松懈,他还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骂了几句娘。
单人单间的号舍狭小逼仄,再加上这些杂七杂八的动静,环境没比宁王府最下等死士居住的房屋好到哪里去。钟昭睁着眼睛睡不着,下意识想将剑穗拿出放在掌心把玩,结果摸到一半才想起来,那东西早在搜身的时候就被收走了。
“……”钟昭深吸一口气,干脆撑着身/下的板坐起来,透过上方的屋檐往外看,月亮被遮挡大半,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点边。
从昨天江望渡出现在钟家门口到现在,他一直有一件事想不通,那就是对方为什么要在秋闱前一天找上门,说了一箩筐不知所云的话,只为了把一套衣服交给他。
钟昭跟蓝夫人从未见过,唯一的关系就是他们俩都认识江望渡,但是那套衣服他也请姑姑看了,确认并没有特别之处,根本不存在什么传递讯息的可能。
他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东西,伴着隔壁越来越大的鼾声,终于慢慢有了一丝睡意。
在真正失去意识之前,钟昭无不烦闷地想,江望渡一个武官怎的比古书还难懂,莫不是专程过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
乡试最后一场的内容是策论,就边境屡受侵扰一事,要求考生作答如何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及如果非要打,应该如何征兵。
近十年间,皇帝的身体一天天衰败,却偏偏吊着一口气始终没咽下去,上朝也做不到做到按时按点,导致推行国策远较前几朝艰难,边疆遭挑衅。
早年镇国公身体还好的时候,这种事一般都会由他出马,老将军威名在外,往往还没开始打,敌人就先畏惧三分。
然而现今他年纪渐大,旧伤经常发作,再上前线已经很难。
新的靠得住的将军没培养起来,边境还动不动就发生动乱,甭管打起来的是大仗还是小仗,紧跟着的就是征兵。
但征兵这种事,很多时候就是自愿的没人报名,强制的怨声载道,偶尔碰上一两个烈性且无牵挂的,还容易出现恶性事件。
钟昭回忆了一下自己前世执行任务,去边关走访的时候见到的种种惨状,略顿了顿,提笔洋洋洒洒地写了起来。
当考官喊停时,他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撂下笔,脑中突然电光石火地闪过一件他快要忘记的事。
永宁三十二年秋,因为一桩需要锦衣卫与五城兵马司合作侦办的案件,皇帝同时召见了两个部门的人。江望渡在做完汇报之后,提出想去军营里磨练一下。
但他会提这个要求应该是突发奇想,没事先与太子商量,因此虽然皇帝恩准,过了半年多,太子还是想办法将他调了回来。
因为那时候江望渡走的时间实在太短,钟昭对这事的印象也不深,但既然前世发生了,不出意料的话,今生同样不会例外。
桌上的考卷被收走,钟昭开始收拾摆在桌上的各类物品,再想到那天江望渡突然去钟家,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是来跟自己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