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他就算睁着眼也看不见这一切,他还是要闭起眼,好像这样就能从眼前窘迫的场面逃离出去。
好像这样,就能无视掉这个在他身上为非作歹的陆小凤。
可是这个办法并不奏效。
因为陆小凤干燥的手掌带来的感受格外鲜明,这会让他忍不住想起来,在残阳渡的漫漫黄沙中,那个疯子一样的陆小凤,濒死的陆小凤,是怎么不要命地做出那般荒唐疯狂的举动,他砂纸一样干裂粗糙的嘴唇,是怎样将自己磨肿磨破,啮出血痕。
那是花满楼这种君子未曾体验过的孟浪。
不成体统,惊世骇俗。
此刻,这个该死的陆小凤,竟然还有更加孟浪无耻的招数。
在这种难为情的折磨中,花满楼的意识天旋地转,梦呓般喃喃道:“我忘掉残阳渡的事情,绝口不提,绝对不想,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如今又成了这样……你叫我如何、如何……”
花满楼期盼着陆小凤能出言安慰他一番,然后他们便商量好,一起忘掉这件事,明朝醒来,他们还同往常一样,做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
可是陆小凤没有。
花满楼只听见他压抑的呼吸声。
花满楼恨不得昏死过去,恨不得从来不要认识陆小凤,这场酷刑中,他何等绝望,想着结束之后,他们该说些什么,来化解尴尬。
然而一切结束后,陆小凤只说道:“睡吧。”
除了这两个字,他并没有多说其他。
花满楼的情况的确好了很多,不必彻夜忍受强封穴位带来的痛苦。
身体上的舒适,换来的却是内心的折磨。
这并没有比毒发的痛苦好多少。
花满楼又听见陆小凤闷闷的声音,他说:“不会有人知道的。”
可是——你知,我知。
花满楼以为窘迫会让他彻夜难眠,然而,他竟很快睡了过去。
他的身体实在撑到了极致,这些天,每天夜里他都在忍耐克制,要么忍受热毒炙烤,要么封住穴位忍痛到天亮。
此刻身体终于好受一些,他的意志再也支撑不住,很快陷入深睡之中。
陆小凤却睡不着了。
他听着花满楼均匀的呼吸声,心里乱成一团。
花满楼以为陆小凤毫不在意自己的窘迫,只知道一意孤行,但只有陆小凤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是如何的风云涌动。
他陆小凤,足够风流,向来大大方方爱美酒,爱美人,从不怕游戏花丛。
但若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他陆小凤会把心思动到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身上,那陆小凤一定会毫不客气地打歪对方的鼻子。
而现在……
陆小凤觉得自己成了一个怪人,连自己也摸不透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叹了一口气,明朝醒来,恐怕又要花功夫重申他和花满楼之间的友谊,又要装作若无其事,好让一切恢复到往日的情形。
罢了,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吧。
陆小凤决定破罐子破摔。
今夜的一切,就让它随着黑夜过去。
天明之后,一切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