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苗人陆续赶来,聚集在巡抚大人的营寨之外。
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安静地围在外面,仿佛一群无魂的傀儡。
寨里的士兵们面朝外拉满了弓弦,似乎只需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朝着那些苗民射出弓箭。
贺威骑在马上,一副准备上战场的架势,嘴里骂骂咧咧:“奶奶的,这帮刁民,还有胆子抢人了!照我看,杀上几个他们就老实了!”
但贺威的官衔在巡抚之下,巡抚大人尚未发话,他也不能轻举妄动。
然而巡抚大人此刻没有发号施令的心情,他似乎很是焦虑,时不时扭头看身边的花满楼一眼。
“四哥,”等到花满庭第八次看向花满楼时,花满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让我去吧,我一直想亲自与那位姑娘聊一聊。”
花四哥似乎就等着他说这句话,但当真说出来了,他又忍不住更加忧虑,他忧心忡忡地说道:“陆小凤他......”
他看向花满楼的手,此刻那只手中正握着一块衣料,一块群青色的锦缎衣料,是那些迎亲的人让守门士兵送进来的。
这料子花满楼并不陌生,他知道,这是从他的挚友、四条眉毛的陆小凤身上撕下来的。
花满楼将这块衣角收入袖中,对着自己的四哥微笑道:“陆小凤的命从来都很大,想必用不着我去救他,我只不过是想去解决我们自己的麻烦。”
营寨的大门缓缓打开,花满楼不慌不忙地走出去,像是要出门踏青一样步履从容。
“迎亲”队伍带头的,是个黑脸堂的苗人汉子,见花满楼走出来,他立刻朝着对方捧起一个酒碗,用有些磕绊的汉话说道:“新姑爷出门,请先喝下这碗酒吧。”
花满楼和气地问道:“非喝不可吗?”
那苗人汉子点点头:“非喝不可。”
贺威在营门边看着,忍不住刷的一把拔出刀来,指着那人喝道:“不要得寸进尺!”
花满楼劝他:“贺将军稍安。”
接着又转向苗人汉子:“我可以喝下这碗酒,但事先说好,这门亲事不能作数。”
那汉子不说话,把碗又向着他递近了一些。
花满楼端过酒碗来,正要饮下,那汉子突然问了一句:“你真的是个瞎子?”
花满楼微笑道:“阁下若觉得不像,不愿意当我是个瞎子,那么简直再好不过。”
贺威是个暴脾气,眼看着花满楼要喝下那碗不明不白的酒,急道:“巡抚大人,我们何惧这帮刁民?何必要让七公子以身犯险!”
花四哥面色阴沉,他心中当然忧虑惶急更甚,但此刻他不能妄动,因为一个绝对不能质疑的命令……
贺威见他不说话,气哼哼地收刀回鞘,暗自埋怨道:“这做兄长的都不急,我急个什么劲?”
一行人离开了营寨,往竹林深处前进。
他们不允许营寨里的其他任何人跟着,只接走了花满楼一个人。
这并不像是要办喜事,因为除了新郎没有亲友跟着,还有这一路上,每个人都安静极了。
既没有喜乐吹打,也没有吉祥话可说,花满楼只能听见脚步声和呼吸声。
他心下明白,这恐怕不会是什么成亲的喜事,而该是坏事,大大的坏事。
脚步声杂乱纷碎,跟风吹竹叶的声音一样轻,花满楼认真地听,觉出一些不寻常之处。
“不知今日,来了几个人接我?”花满楼突然问道。
那领头的汉子走在他身边,道:“三十个人。”
“确定是三十个人?”
那汉子起了疑心:“你非要问这个做什么?我难不成会骗你?”
花满楼道:“不,在下只是问一问,多谢兄台告知。”
他这样温文有礼,那汉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又看了花满楼几眼,道:这下我才敢相信,你真的是个瞎子。”
花满楼不再说话,他继续仔细听着,分辨着那些脚步声和呼吸声,渐渐地,他心中愈发觉得奇怪。
因为他已听出,这里面,少了两个脚步声。
若这些苗民只是普普通通的猎户和农民,他们的脚步声应该很沉重,而现在,这三十个人里面有两个,花满楼完全听不到他们的脚步。
他留心着周围的动静,以为这一路会发生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好端端地被一路送到了竹林山深处,一座建造得格外精致的竹楼上。
竹楼上摆放的,不再是美酒,数不清的酒坛子已不知收到了哪里去。
竹楼上依旧很香,却不是酒香,而是花香。
原来这座竹楼上,现在没有摆酒,而是摆满了鲜花。
花满楼到了楼上,忍不住一愣,他觉出一些熟悉之感,诡异的熟悉。
女子清脆的嗓音自身后传来:“怎么样?这里的每一盆花,无论是品种还是摆放的位置,都与百花楼一模一样,你可有觉得亲切?”
花满楼回过身来,行了一个礼,道:“竹姑娘想必费了很大功夫,花了很多心思。”
竹青青悠悠道:“不知我的这番心思有没有打动花公子的心?”
“真心准备的惊喜可以打动人心,精心布置的圈套却只能让人不寒而栗。”
“圈套?”竹青青笑了:“我为什么要布置这样的圈套呢?只为了让你成为我的相公?”
花满楼摇摇头:“我不知道姑娘是为了什么,但目的一定不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