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号志现在还记得，他十六岁到宏宇做练习生的时候。

出发前，提着一个行李箱，尽管是冬日，但兴奋还是让他丝毫不觉得冷。

那时多么雄心壮志，多么信誓旦旦地和妈妈说：“我一定会出道的！”

结果就是等了一年又一年，他现在都二十四了。当初那些留在老家的朋友，有的毕了业结婚生子，有的回去工作承欢膝下。

而他呢，他不仅仅是没出道而已，甚至还欠了公司的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得起。

每次和家里打电话，也只能打哈哈糊弄过去。

他的的确确，很想留下来。

可不是他们想留下来，就能留下来的。

他只是看着憨，但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娱乐圈新人。

他比任何都清楚，这次公司换组的意思——放弃。

公司的能量是有限的，只能分给所谓的“重点热门选手”。

……似乎应该认命。

但似乎，又不应该——

直到舒明说出那句：“那想想办法吧。”

什么办法？

史号志心里，猛地燃起了一丝丝火苗，回头看去，邵庚也在看舒明。

什么办法？

史号志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要蹦到嗓子眼了，血液在往头上冲，脉搏在狂跳——

“这样，我来想办法。”

“保不下来，我自愿退赛，跟你们一块儿走。”

“真的？”

“真的啊。”

史号志觉得自己呼吸都快呼吸不上来了，表情一定很难看。可还是一错不错地盯着舒明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似乎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么吃惊干什么？”

“我可是舒明。”

舒明定定地凝视他两秒，看到史号志鸡皮疙瘩都快起来的霎那——

轻轻微笑了一下，伸出手掌到他身前。

拜托，他可是舒明。

是宏宇从第一场就想干掉的炮灰选手；是从没人看好，到闯进出道位名次的素人；是《选1》开播以来第一个过亿流量的直拍主角。

夜风恰到好处的拂过舒明的额发，夜灯晦暗，但他的眼睛却亮的惊人：“信我一回。”

史号志就像被他的眼睛蛊惑了一般，不自觉地和他击掌一下，然后猛地反应过来，扑过来狂流泪，搂着他喊：“舒明，哥信你！”

再转头，邵庚和他眼神对接。

邵庚想说：“我一直都……”相信你的。

不然不会这么毫不犹豫地跟你从练习室走出来。

从上次舞台上见过你学乐器的决心开始，从上次聚餐时你还记得我开始。

和李奇想比起来，邵庚总是默默无闻，不被人注意的那个。

史号志说要请吃饭的那天，他毫无疑问地又一次被忘记了。

但他看到了，舒明记得。

所以，他也记得。

此时此刻，应当有一些热血少年漫bgm，三个人应该抱头痛哭。

结果就在氛围正好的此时，舒明却突然间挣脱了史号志的胳膊。

然后拧开水杯，喝了口水，跟老干部似的，满意地点点头：“那么，就算达成共识了。”

“我走了，明天见。”

嗯？这个发展不对啊！

史号志目瞪口呆。

趁他呆住的功夫，舒明已经背对他们走出好远，伸出手臂在空中晃了晃，权当作告别了。

另一边，邵庚也拎着外套，无声无息地撤离了。

一转眼，这个地方居然就只剩了史号志自己一个人！

不是，你们……

史号志深感自己又被耍了，明明应该生气的，可心里好定，脚步不免轻快起来。

今天的晚风有点舒服啊。

**

今日的风确实有点凉。

温热的水滑过喉咙，进入胃里，一片熨贴。

舒明走出好远，才松了一口气。

哪来的那么多信誓旦旦和胸有成竹啊，都是他装的！

而他之所以要和史号志绕这么一大圈，原因很简单——

史号志不信他。

这也很正常，毕竟他是年纪最小的那个，还是素人。

第一次和大家见面的时候，甚至主题曲的舞蹈都不会跳。

当时舒明是真的觉得，那个舞蹈好难啊。

可现在回头看看，怪不得叶立青能学得那么快——其实真的很简单。

如果放到现在，完全是简单到舒明看过一遍，就可以学会的程度。

也许是那时候的初印象过于深刻，导致大家都把他年纪小的后辈看待。

而一个后辈，是没有任何信服力可言的。

可是，一个团队没有主心骨是万万不能的。

史号志没有这本事，邵庚没有这个意愿。

更重要的是——怎！么！会！两个人讨论了一整天，都完全都没有思路的啊！好痛苦……完全指望不上……

没办法，只能他自己硬着头皮上。

舒明思绪有点乱，干脆把杯子放到地面，自己坐在路缘石上，静静地吹了一会儿风。

他是真的很迷茫。

有一种走到命运的岔路口面前，却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前进。甚至有每多踏出一步，都可能跌下悬崖的空落感。

接下来到底会怎么发展？没有人知道，摸着石头过河而已。

虽然因为他这两天反复做梦的的缘故，总算对下一个舞台设计有了点想法。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舒明屈起腿来，叹了口气。

小狗惆怅。

这些日子叹的气，比他前十八年加起来叹的气都多！

他摩挲了一下手机的背面，然后，把脸颊贴在有点凉的屏幕上。

舒明想说，婶娘，他好像做了一个有点坏的决定。

但他没有别的底牌可以出了。

在这几家公司眼中，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清清楚楚摆在台面上，能调动的资源少得可怜，充其量，连一颗牌桌上的棋子都不算。

不过，尽管他手上有且只有这一张牌。

但谁说，一张牌就不能反复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