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知道自己低眉垂眼满含泪珠的样子使她看上去有多可怜。
安然不会哭,这个她伪装不来。
哭在某种意义上更多时候是用来发泄情绪的。安慰人时不常说,没事,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能不能好她会不知道,那是亲身证明过的。
小哑巴时期的安然不会跟其他人似的扯着嗓子哭。她发不出声,只会吭叽。吭叽声儿略微大点,落在身上的巴掌就比平时重。
巴掌原来是会随嗓门大小变化的。这是小哑巴安然在经过血的教训后得出的结论。
嗓门越大,挨的揍就越狠。
所以她一直不会哭的病根儿早在小哑巴时就刻在骨子了。
没用,哭它干吗。
再说,根本用不着哭。水珠在眼眶里一转,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畏缩着东瞟西望极力隐忍的小模样,得出的效果一点不比哭差。
甚至更胜一筹。
这点安然自己是不知道。她要知道,得少挨多少年欺负。
小模样太招人了。不仅招人怜还招人恶。
显然,她因此遭的恶更多一些。怜她的目前就梁恪一个。
上一次她以这种模样示人,旁人都在笑,就梁恪跟她说好。也是那天起,她成了梁恪的女朋友。
既然现在话赶到这儿了,就没再往回退的道理。她抛面儿丢份儿的等在这儿,不就图的这个。
故技重施,不高明。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住哪”
梁恪把视线从安然身上移开,随便落在个什么地方,反正就没在管人眼睛大到底是不是因为变白的事儿。
沉默久了,猛不丁一说话,嗓子就有点儿哑。本来声儿就低,这话儿听起来就挺不真切。
“恩?”安然抬头,追上梁恪的视线。
“送,送你回去”
怎么就送她回去,什么话都还没说呢。情绪好容易酝酿到这儿。
难不成是自己表现太过了。
“我,”
安然想为自己辩解一下,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太高兴了。没故意提以前,也没以后还要继续绑着你的意思。
怎么就没别的意思了。刚才话不是你说的,可怜儿样不是你装的。
怎么敢做不敢当呢。
没说出口的话,就是没有。心里是想了,可不还没做呢。
安然扯谎的能力奶还在时她自己就见识过。虽说张嘴就能来吧,可一点也不高名。纯属大脑出于自我保护,临时生出遮掩当下可能会造成的某种伤害用的,无逻辑可讲。
所以,话头一开,安然就及时止住了。
她怕前脚说出来,后脚就被人识破。这样一来,原本就乌七八糟的自己,又抹了层黑。
安然可太怕跟在后边的那些个万一了。
“不早了,我们边走边说”
梁恪没让她站这儿继续犯难。蝴蝶结的一条尾巴都给拧不像样了。再待一会儿,怕是另外一条也要保不住。
说完梁恪看向她,意思很明显。
安然抬手就往身后指,别别扭扭的姿势,不拧升了又给自己拧成了麻花。
“走”
梁恪抬脚朝安然指的方向去。安然转身,跟他在后头。
梁恪一步,她一步,不超过也不落下。一步之遥,就像她和梁恪以后乃至很以后的关系,永远隔着一步。
不疏远也不亲密。
安然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眼下因不坦荡刻意拉开的距离,今后会成为他们无论如何都跨越不了间隙。
员工宿舍与ktv隔着两条街。挺老一小区。从脱成花儿的外墙就能瞧出来。据说它前身是某政府单位的家属院。后来城区扩建,为方便百姓政府单位集中搬到了新城的行政大楼里。家属也随迁到新的住宅区了。
现在,这儿不仅没荒废,反而成了整个商业区炙手可热的员工宿舍。
受欢迎那也得看是受谁欢迎。
政府家属院,背后的靠山过硬,还不差钱。身处黄金地段,价格一点也不高不可攀。基本上算是给钱就租了。
离上班地方还近,无形中又给公司省了笔交通费。
你说谁欢迎,就这环境,肯定不会是住在这儿的人欢迎。
几十年的住宅区了,年头搁这儿摆着呢。环境肯定跟新建的比不了。别的不说,光路灯就比旁边的商业街少了不止一半。从隔壁进来第一直观感受,两眼一摸黑,都不带缓冲的。
俩灯之间相隔少说也得十米开外。灯杆架的挺高,可照的亮有限。
胆小的都不能往里走。黑灯瞎火瘆的慌。真要黑到什么也看不见也还好。怕就怕这要亮不亮的。哪刮阵风,猫狗在闹出点啥动静。整一个午夜凶铃现场版。
至于那些几步一个坑的路面,草赶树高的街边绿化就更不用提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过比这更黑的路,爬过比这更荒凉的坡,见识过比这更诡异揪心的动静。安然这一路走的很踏实。
安然随着梁恪的脚步往前走,不知是不是走的太安逸了,从拐进来开始,她觉得梁恪走的比刚才慢了。安然保持着刚才的速度,这会儿差不多都能贴着胳膊了。
安然侧头,往旁边瞧了瞧。脚步非但没有慢下来,反而还往前追了一小步。
“你去哪儿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