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只歇了一天,就又恢复了之前的生活模式。蒸馍、送馍,看小哑巴。
她尽可能的保持着平静,让接下的每一天看起来都在平常不过。
安然推车经过每一个人,每个人看她的神色也都是正常的。在阳光底下对着她笑,而发生在夜里的那些个污糟谁也不愿出来认领。
他们同安然一样,也在尽可能的保持平静。安然的平静用来自保,而他们是在掩饰罪恶。
安然知道,这来来回回的一路上,在经过的那些人中总有谁是和她心照不宣。
她不想知道那些人是谁,是谁都一样,是谁都不行。
在那之后,安然就没在自己那屋睡了。准确的来说,哪屋她都没睡。
她在装粮那屋的立柜后边给自己搭了个去处。柜子靠不了墙,中间空出的一小块地儿正好能躺下她。
安然从奶那屋床底下抽出一床褥子,把油布袋铺在最底层防潮。褥子两边一对折,能铺又能盖。
之前睡那屋的床褥没动,摆放的还跟有人在那儿睡似的。
每天晚上,安然就一身整齐的靠坐在同她一样宽的缝隙里。手边放着一把剪刀,剪刀是在抽褥子时一起抽出来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刀尖被锈迹盖得完全没了锋利劲儿。估计连老太太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放下的。
这几天,安然都这么睡的。仰着头,靠坐着。后背紧贴着冰凉的墙面。一双眼睛半闭着,房梁上是积了多年的蜘蛛网和陈旧到时不时就往下落的老灰。
这屋打从落成起就没住过人,也是可院里最背阴的地儿。没人气儿,从来就没见过太阳的小仓库,凉气是往骨头缝里渗的。
安然一坐就是一晚上。
实在困极了也有闭眼的时候。闭眼归闭眼她睡不实,心里头那根弦一直绷着呢。
一晚上,都发生了些啥动静,安然心里清楚着呢。
除了老鼠,野猫,野狗的动静外再就是谁家不识点儿的鸡鸣声。
大铁块统共响过两回,不过院里的脚步声可没断过。想必那个撑得一时的伎俩被人看穿了。架的再好没用,人来惯了,知道绕着走。
走的在轻,她也是能听见的。她的耳朵可没闭着。她甚至能听见他们伸手扒拉里屋门栓时,门栓与木头发出的摩擦声。以及撬窗时闷着劲儿的急躁。
安然就这么坐着,在每一个黑夜。不敢开灯,不敢点蜡。布置好陷阱,把自己藏在院内最不起眼的地方,听着那些为她而而起的罪念。他们急不可耐的焦躁,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射往她心尖上利剑。
每一次都正中靶心。伤口从这边透到了那边,逐渐贯穿了整颗心脏。
她知道这些陷阱终有一天会被他们一一的识破。院子就这么大。总有一天再没地儿能藏得住她。
安然在没寻得其他去处前,只能以这种自我销毁的方式跟自己耗,跟他们耗。
永强是在安然熬了第五个晚上时回来的。早起送馍时还没看见人,安然送完馍刚一进门,就听见永强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安然听着动静,手也顾不上洗了,紧着就往外跑。
出去时,永强正跟人通着电话。嗓音压着低低的,皱着眉,看上去是讲一件很严肃的事。
安然没往前凑,站在自家门口等。
等永强终于打完电话,看过来,她才喊了声永强哥。
安然这一声儿永强哥,包含的情绪可太多了,委屈、恐惧、茫然以及好容易见到人后松下的那口气,统统都在里边了。
她自己可能没觉得,永强听出来了。
这才几天,给孩子熬不成样儿了。好不容易养出的水灵劲儿,一下又都给还回去了。小脸蜡黄,干巴巴的,那么大个的黑眼圈一边挂一个。
小哑巴姑娘彻底成了大哑巴姑娘。
瞅她这样,永强是真心疼。打小看大的孩子。
可心疼归心疼,他心疼成什么样,也只能站这儿看着,言语里也不能表现出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