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察到兄长的不对劲,闻摇撇撇嘴,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
她转身,叫住了闻扶身边的小厮:“我哥怎么了?何人能惹他不高兴?”
小厮踌躇几分,解释道:
“是今日公子赴文会宴,席间不知是谁提起了小姐您,调嘴弄舌的,惹了公子不悦,半途便离席回来了。”
闻摇眉间一挑,朝着闻扶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在京城她名声差她是知晓的,也从不放心上。
嘴长别人身上,说就说呗,她都不生气,他生气什么?
“还嘲笑说公子世代为武,不是读书人的料...”
听到这,闻摇将书一合,“我出去一趟。”
“哎?小姐,公子吩咐过您...”
“不出京,放心。”少女摩拳擦掌地出了府,正巧苦学数日的武式没个活靶子给她练手。
闻摇惹是生非的性子让闻扶很头疼,可晚上见到她额角的伤口又不忍训斥太重,只能本着长兄的职责,一遍遍念叨。
闻摇却没觉得疼,反是撒娇地趴在闻扶的腿上,求求道:
“哥哥,你读书多,教教我这书中意思嘛。今日我打不过全是因为这第十一武式句意琢磨不透,才被打得这么可怜...”
闻扶冷眼一撇,嗤道:
“可怜么,只见得几分可笑。谁像你这么冲动,还一挑十,以为学了几招花拳绣腿就天下第一了是不?”
那只手本想敲在少女头上,又收了回去,头疼又无奈。
“那哥哥教不教我嘛?”
“教,教,行了吧。”
闻扶无奈应道,见闻摇不顾伤势就要去拿书来,他脸一黑,拍掉她的手:“等你伤好些了,再教。”
“哦。”闻摇揉揉手,应道。
可闻扶不知道,错过了那夜,他再无机会教了。
“闻将军。”
“闻将军?”
慈粼探出手在他面前晃晃,对上人清明的眸子,才尴尬将手撤回。
闻扶深邃的眸子盯着慈粼手中的那本练兵实纪,“这书为何在你这?”
“我买的。”慈粼将书递给他,“听说这本书是当年闻将军费了好些功夫寻到的抄本...为何最后会流在旁人手里?”
“全清了。”
闻扶抚着破损的页角,垂眸淡道。
映在他眼前的是那张嬉笑的脸、无规无矩的笑声。翻动着页数,行行字迹如会飞的萤火,似火树银花的星辰,曾相伴于岁岁。
慈粼后来打听到这位闻家小姐的事,京城无人不知,提起她时都用张扬跋扈来形容,偶会夹杂对她几句羡慕之词,大致让慈粼摸出了性子,应是位个性鲜明、明媚飒爽的少女。
有这样一位勇敢无畏的妹妹在前,再看她自己,确实是配不上。
她忽然有些释怀了,“我在书摊随便瞧见的,挺新奇,便买下了。不曾想竟是闻将军的旧物,再见是缘分,就留下它吧。”
慈粼浅浅一笑,潇洒挽了个剑花,打算离开。
“我教你。”
亭台外的慈粼脚步一顿,回头望向闻扶背影,静止一息,便出现在闻扶眼前。
“真的?”
闻扶浓墨着眉眼,攥紧手中书,缄默半响道:“嗯。”
慈粼眉间一弯,“什么时候教我?”
“现在。”
慈粼旋身坐在石凳上,抬眼瞧着对面板正不苟的闻扶,打量道:
“现在就教?”
闻扶瞥了眉开眼笑的慈粼,将手中书收起来,道:
“此书多为兵法武器,你不适合学这本。”
“里面有<剑经>篇,我觉得可以精进一下我的剑术。”
“也不适合。这些都对身体力量要求极高。”
闻扶又瞥了她一眼,拿出一本《养生十三法》,“你现下应以静养生,这本适合你。”
慈粼半信半疑接过闻扶递来的书,看了眼书中内容,皱眉念道:
“发常梳,将手掌互搓36下,由额间...;目常运,合眼,用力睁开眼,眼珠打圈...;齿常叩,口微微...不是,闻扶你耍我呢?”
她将书拍在桌上,气笑了。
闻扶看向她右手腕处那道旧疤,“没有。”
感觉到他的视线,慈粼扯了扯衣袖,沉默收起那本《养生十三法》,“那,闻将军,你肯教我,是不是就意味着你答应了?做我哥哥。”
她眼睛亮亮的,嘴边的那句“哥哥”就等着他点头便脱口而出。
闻扶眼睫微微一颤,覆下眸子,偏过头,起身看向平静的池面。
“陛下唯系你一人,日后不免要身居后位,唤我兄长于礼不合,更不能乱了尊卑。”
她愣笑:“我?怎么可能...闻将军别开玩笑。陛下是对我有些偏私,可那并非纯挚的…全因一段执念所致罢了。且后宫之位牵系重多,关系重大,绝不可能是我。”
女子敛下眼睑,微微一叹。
“若陛下对你无情,就不会今日召我入宫。”
慈粼不明所以。
闻扶却是旁观者清, “陛下今日虽未曾明言,可我听得出,他字里行间皆是为了一件事,劝说我答应你。陛下那样厌恶我的性子,也唯只为了你,才愿意同我多说几句话。”
她神色僵住…
那夜她讲与贺玜听,未想过他会放在心上,更不曾想他厌恶闻扶,还会为了她去做说客。
她一直觉得,贺玜虽有喜欢她的成分在,可更多的是年少时期遇见的一段不如意往事。
是三分喜欢,七分不甘。
可何时起,这种理不清的羁绊让他们越陷越深。
而闻扶,也是因为贺玜才答应她的吧…
她心间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负罪感,让她无地自容。
见身后人没了声,闻扶侧身看去,也不知慈粼是听了哪句话,刚还一脸笑容的她,现已是神情落寞,垂搭着脑袋,要往外走。
“等等…”闻扶喊住她,神色微异:
“我不是因为陛下才答应的。是因你曾同陛下说为政之要惟在得人,要他不咎与闻某的前嫌。也是你和陛下对闻某说的那些真挚的话,让我放下心结。起初觉得你同闻摇顽劣性子有几分像,可我知道,你远比之优秀,也不像任何一个人。能为你兄长,是闻某人生一大幸。”
“虽人前受礼节尊卑束缚,但平时你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来寻我。将军府也可作为你的家,常住或散心皆可,出入自由。”
家…
慈粼搭拉着的脑袋忽地抬头望闻他,眼里微有细光。
闻扶面色微僵,握拳轻咳,将视线望去池面,“若,若是不嫌弃的话。”
“当然不嫌弃。”
慈粼心底一笑,眼眶泛红,也再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