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霍山漪遥远的记忆中,她在培养院见过很多次这个长相阴郁的送奶工,但她从不在意。
或者说,她不在意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只是因为苹果主动靠近了她,又把她拉进深渊,她才对苹果有这么深的执念。
甚至在幻境中看见苹果,以及当年的培养院。
霍山漪内心最渴望的,就是回到过去,改变自己的结局。
她现在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十年前,苹果自/杀,她不得不承担起所有复制体被制造出来的价值和责任,成为乌托邦所谓的“救世主”。
联邦第一培养院原本是培养乌托邦最顶尖,最优秀的人才的地方,但十年前,联邦首脑霍无忧忽然将一批实验体投放进去,并且在十年内都禁止除实验体之外的人进入培养院进行学习。
历届第一培养院的学生本来就少,所以,很少有人知道,霍无忧把一群实验体放进去的事。
更何况,这群实验体是从一个死去的人身上分割下来的,复制体。
复制人实验两百年前就被明令禁止,甚至下达命令的还是霍无忧本人,任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重启这个实验。
“我们要从你们之中选拔出一个最强的人,作为乌托邦的继承人,也是乌托邦的救世主,”霍无忧从未在复制体中掩盖自己的目的,利益,甚至是野心,“你们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她要让这些被制造瞎胡来的复制体互相残杀,像养蛊那样试图制造出一个“毒王”,让恐慌在这群平均年龄不满七岁的孩子中蔓延。
霍山漪是唯一一个不怕死的孩子,她不去拉帮结派,也不去参与任何所谓的“党/争”,她安静地等待死亡降临,然后,苹果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只要苹果不死,霍山漪就不用痛苦。
她很清楚地知道,她现在所看见的一切都是假的,也很清楚地知道,过去无法改变,她在幻境中好像忘记了许多,但事实是,她真的忘记了这部分痛苦的记忆,还是不想回忆起来,自己在现实中有多么悲惨?
逃避可耻,但有用。
在这里待着,永远不出去的话,她就可以永远不用痛苦了。
但是她偏偏看见了那个送奶工的脸。
阴郁的,苍白的,像石膏像的脸。
十年前,培养院的送奶工从来没有在霍山漪面前露过面,联邦第一培养院规定,除了老师和学生,所有其他进入培养院的人都必须戴上面具,以此保持学生的单纯性。
但现在,送奶工的脸在霍山漪面前出现,这就证明,这个人大概率不是幻境里的人。
有人从外面进来了,而且一定是来找她的。
因为这里只有霍山漪才是真实存在的人。
迟玱没这时也上前一步,更是印证了霍山漪的猜想,他磕磕绊绊地对霍山漪说:“我们……该离开……了……”
“我不要!”霍山漪任性地转过身。
里世界培养院虽然让她的身体变小了很多,但不会让她的思维萎缩,她从来没有这么不讲道理地对人说话,仿佛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苹果看了她一眼,又歪着头,看向迟玱没,问:“你为什么没有戴面具?”
“对啊,你为什么没有戴面具?”蝴蝶也歪着头,朝迟玱没发问。
“你为什么没有戴面具呢?”橘子也开始发问。
其他所有在培养院的小孩也开始发问。
迟玱没后退一步,他捂着牛奶箱,里面用玻璃瓶装着的牛奶晃晃悠悠地发出声响。
“我——”迟玱没话音未落,便被突然出现的年级主任推了一把。
“他以后,和你们一起上学。”明念慈爱地对着孩子们说。
晨曦的圣光落下,把所有在培养院的人都照得像美丽的天使。
“让我们欢迎这位害羞的新学生,迟玱没!”明念眯起双眼,开始唱拉弥亚的赞歌。
每一个进入培养院的孩子都会听明念唱这首歌,代表着她们永远纯洁,高尚。
迟玱没往前走了一步,在众人的掌声中,他鼓起勇气来到了霍山漪面前,“我们……该离开……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霍山漪当然听到了明念的声音,她想过来的人会是李花或者白见霄,但没想到会是迟玱没。
霍无忧的走狗。
“你……不能……死在这儿……”迟玱没的声音依旧断断续续的,他说话很费劲,霍山漪听得很不耐烦。
“我不会死,我有不死之身的异能。”霍山漪说。
“你会……成为……怪物……”迟玱没深吸一口气,朝霍山漪伸出手,“霍无忧……在……等你……”
“你们认识?”苹果凑到两人中间,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你们要去哪儿?去外面吗?外面是什么样的世界?”
“培养院,不是只允许霍山漪的复制体进入吗?你为什么还和我们在一起上课?”苹果的问题很多,迟玱没却一句也没有回答她。
迟玱清楚地没知道,这里除了他和霍山漪,其他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苹果继续发问,培养院其他的小孩各自散开,在绿茵场上开始玩游戏。
霍山漪记得,最开始霍无忧说她们中只有一个能活下来的时候,这些小孩对彼此的敌意非常深刻,但后来,孤独,寂寞和恐惧几乎将所有人都逼疯。
什么死,什么活,只要还没到审判的那天,就继续享乐吧!
由是,培养院的小孩都有自己珍视的朋友,死亡会把所有的情绪都无限放大,霍山漪死过一次,而且她还是被虐杀致死,所以她很清楚。
“你的朋友好奇怪,霍山漪,”苹果顿了一下,又问:“他真的是你的朋友?你会和这么笨的人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