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分,吴府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檐下的白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在青砖墙上投下飘忽不定的影子。几只乌鸦停在老槐树枝头,偶尔发出嘶哑的啼叫,又扑棱棱飞走,惊落几片枯叶。
院中那株老梅树本该在冬日开花,此刻枝干上却溅着暗红的血点。
穿堂风掠过,卷起散落的纸钱。一张残破的纸钱粘在二少爷未阖的眼皮上,又被血黏住,随着微风轻轻颤动。
狄越抱剑立在他身边,看着这些尸体一言不发。
温缜拿开纸线,又拿白布蒙上。
县令跟在他身边,“温秀才,有头绪吗?”
温缜点点头,“吴大不认江湖客是对的,这明显是熟人作案。那老太太是一刀毙命,她都没有料到来的人会行凶,身体是很放松的状态,而可以直接进来,且进内宅老太太那,还无人相陪,必是亲属关系,行凶者应不止一人,邻居说江湖客进来就没出去,这府里必有密道。”
“至于到底什么情况,我得问问人,你把这些事情的所有人都关起来,吴家有金钱往来或人情往来的亲属,明天我再一一来问。天色不早了,我得回书院,把今天下午没学的补回来,明年乡试时间很紧的,我还得考试。”
科举对于读书人很重要,这跟要高三的人出来帮人查案一样荒唐,这一年一寸光阴一寸金。
县令忙应道,有眉目了就好,“好好好,你先忙,明天下午再来。”
他跟着温缜的思路,简直拨云见日,温秀才天生就是查案的好料子。
温缜拉着狄越走了,他想了想吴家四具尸体,很多时候,尸体是会说话的,他们用临死的状态说出了真相。
但是查案的不能以此当证据,只能先找出嫌疑人,慢慢的抽丝剥茧,找人话里漏洞,把真相摆在面前,逼人认罪,人证物证都不能少。
这是法律的尊严,现代办案少了物证,哪怕嫌疑人认罪,也是可以推翻前面的供词抵死不认的。他就经历过,眼睁睁看着罪犯在法庭一改画风,咬死是他逼供骗供,当庭释放,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却没办法。
后来还是那人狗改不了吃屎,他才迅速反应把人绳之以法。
县城青石长街上已点起零星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秋风卷着枯叶擦过脚边,发出细碎的声响。
“阿越,我这么爱管闲事,没了你可咋办,感觉以后多的是人想当街捅死我。”
狄越瞥了他一眼,“知道有危险还多管闲事,不捅死你捅死谁?”
由于吴家血案过于吓人,天一黑,街上就只有他们两人在走,他们显得过于萧条了。
“你这样说我会心痛的,”温缜捂住胸口,作心痛欲死的模样。
狄越走他身边,拉过他捂着胸口的手,“放心吧,不会有人能从我手里拿走你这条小命的。”
温缜看着这人自然而然扯过他手,总觉得这窗户纸快捅破了,如今他们既是师生,武夫子与学生,又是书生与书童,这关系有点乱啊。
纯纯禁忌之恋吗?
集市已散了七分,唯角落的面摊仍支着油布棚子。一盏黄纸灯笼在棚柱上晃着。
温缜撩袍坐下,“老人家,两碗肉丝面。”木凳腿短了一截,他不得不曲着膝盖。
面摊老汉舀起一勺骨汤浇进粗瓷碗里,热气忽地漫开,老人端面上桌时,粗瓷碗边还沾着面粉。温缜从竹筒里抽出筷子,突然发现狄越的碗里多卧了个荷包蛋。
“后生仔太瘦。”老人咳嗽着走开,铁勺在锅边敲出清脆的声响。
这话说的,他看起来比狄越强壮吗?书院伙食那么难吃。
“吃罢。”他将碗推向狄越,“总比书院的冷馒头强。”
温缜吃完摸出一两碎银搁桌上,带着人走了,后面老人看了桌上银子,“还没找钱呢!”
“不必找了。”
一两是一千钱,但凡他哥知道他阔气的用一千钱吃了两碗面,那估计都不能忍。还是有金主好,他花钱都不必找零。
于是他也牵上了狄越的手,离摊时秋风正紧,吹得灯笼里的火苗东倒西歪。狄越回头望了一眼,那佝偻身影仍在雾气里忙碌,像幅褪了色的年画。
回书院的路上,狄越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突然说,“方才那摊上的蛋……挺香。”
“是吗?那他也太抠了,怎么没我的份,下回我们还去,必须要他公道一回。”
“嗯!”
书院的大门终于出现在视野中,檐下那盏常明的风灯在夜色中微微摇晃,他们踏入里头,书院里此时刚吃完晚食,挑灯夜读的还有许多。
他们路过书院假山池塘时,突然听见声音,温缜还警惕了一下,结果是两个男人在假山后面野合的动静,与难以抑制的呻吟声。
神经病啊!
你们就不能回房干吗!实在不行出去开个房!
在这多特么吓人,他看狄越还好奇的准备去看看,拉过人就走。“走走走,世风日下,看了伤眼。”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边动静更大了,温缜脑门上都有了井字。
淦!不知廉耻!妄为读书人!
他带着狄越加快了步子,回了厢房,狄越准备去打水烧水,他去找虞忌。
虞忌看他回来,就把多抄了一份的笔记给他,“文约,帮你写了,你回去背背就好,明早我再与你讲一遍。”
温缜惊喜接过,“太谢谢了,虞弟,你还没取字?”
虞忌点点头,“我过两月才立冠,那时再请老师来为我立冠。”
“嗯嗯,好,立冠那日记得请我。”
虞忌笑着应了,此时秋高气爽,两人相视而笑。
温缜拿着笔记回去了,虞忌给他记得很仔细,不愧是学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