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明白,所谓挚友,就是能让你放心把后背交出去的人。
秋水一直以为爱是最无用的东西。
它既不能填饱肚子,也不能让斩魄刀变得更锋利。
爱是软肋,是破绽,是让人变得脆弱的累赘。在过去的岁月里,她见过太多人为爱而死,却很少见人因爱而生。
直到——
晨光中那缕总也压不平的金发;
研究室灯下他睫毛投下的扇形阴影;
恶作剧得逞时,那双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的狡黠星光…
都成了她戒不掉的毒。
“又在看什么?”
浦原的声音突然响起时,秋水连睫毛都没颤一下。他理所当然地躺在她身旁,夜风掠过两人之间的空隙,能闻到他衣襟上淡淡的茶香和一丝实验室特有的金属气味。
“呐,浦原。”秋水望着天边的弦月,“你说过要实现我一个愿望对不对?”
“嗯哼~”他拖长音调,“只要不是让我停止新研究就好。”
月光在她瞳孔里碎成银沙。她停顿了很久,久到浦原以为她不会再说下去。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弦月躲进云层,阴影笼罩住她的表情。
“请不要把我葬在瀞灵庭...”她攥紧了死霸装的袖口,“请把我葬在有阳光、有花香、有风也有雨的地方。”
浦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望着同一轮月亮,半晌,才懒洋洋地笑了一声:“抱歉,这个请求,我拒绝。”
“为什么?”
“因为啊...”他轻轻打开扇子盖在脸上,声音闷闷地传来,“我可不打算让你死在我前面。”
夜风突然静止了一瞬。
秋水猛地转头,却只看见纸扇边缘露出的几缕金发。她伸手想拽开那碍眼的扇子,却被握住了手腕。
“喂,这算什么回答...”
“字面意思。”他的拇指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我可是很自私的,才不要独自承受思念的痛苦。”
月光重新流动起来,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笨蛋。”她最终只是低声骂了句,却没有抽回手。
在这个普通的夜晚,他们就这样躺在屋顶上,任由时光从紧握的指缝间悄悄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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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来了,”时滩的声音在月光下响起,带着扭曲的笑意,“宫叶秋水。”
秋水怔怔的看着血泊里的人,嗓子里挤不出一句话。
那几缕总是不听话翘起的发丝,此刻正黏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目睹所爱之人死去...”时滩环顾着被虚摧残的街道,踩着红姬的碎片踱步,“我始终好奇,你会露出怎样精彩的表情呢。”
三截断刀。
这个场景熟悉得令人窒息。
就像那天一样。
卡尼的尸体也是这样躺在血泊中,斩魄刀碎成三段,其中一段还被死死攥在手里。
这种可憎的相似性让她作呕,仿佛命运在耳边嗤笑:你救不了过去,也抓不住现在。
“浦原喜助的出现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时滩愉悦地眯起眼睛,“不过这样更有趣了,不是吗?”
他歪着头,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斩魄刀柄,“他好像很想保护你呢~甚至不惜踩进我给你准备的陷阱,只为了将你从这绝望的深渊中拉出去。真是可笑又可悲啊……你现在灵力所剩无几,又能做什么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乎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
时滩还在自说自话,而秋水已经听不见了。
耳畔只剩下血液奔涌的轰鸣,眼前只有浦原微微起伏的胸膛。
她的双腿像灌了铅,却仍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走向他。
“别哭。”他说。
“我没哭。”她答得飞快,却有什么温热的液体砸在他的手背。
他扯出那个她最熟悉的、带着促狭的笑:“是不是说明...”他每说一个字,呼吸就弱一分,“我其实...在你心里很特别?”
“嗯…”她用袖口擦拭他嘴角的血迹,“特别讨厌,特别自大,特别烦人,特别...”喉间的哽咽像一把钝刀,“特别重要。”
他的瞳孔突然亮了一瞬,秋水看着他艰难地抬起手,染血的指尖在她脸颊悬停了一秒,最终只是轻轻拽了拽她颈间的银链。
“那真是…太好了。”
灵压消散的瞬间,阅川在刀鞘中剧烈震颤,发出前所未有的哀鸣。
“喂!浦原喜助!”秋水猛地揪住他的衣领摇晃,“你不是天才吗?你不是总能想出办法吗?”
“你不是总说要保护我吗?不是说好要带我看新发明的吗?!”
“你不是说不会死在我前面吗……”
“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回应她的只有夜风穿过巷弄的呜咽。
“你说话啊…”她的声音开始发抖,“你平时不是最能说会道吗?现在怎么…”一滴泪砸在他已经失去生气的脸上,“怎么不吭声了…”
她将额头抵在他冰凉的掌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声哀求:
“你醒来好不好...我保证不再推开你了...”
“我保证不再说你烦人了...”
“我保证...”
最终,她只是紧紧抱住他逐渐冰冷的身体,把脸埋在那再也不会起伏的胸膛:
“浦原喜助...我讨厌你”
“最讨厌你了...”
血月当空,夜风卷起染血的衣角。
恨意在此刻有了具体的形状——
是他总抢先半步的背影;
是明明痛得要死还要逞强的笑;
是藏在研究室抽屉最深处的、那些标注着“宫叶专用”的半成品发明;
是每次她假装路过门前时,他适时推门而出的“巧合”。
恨他总把温柔包装成恶作剧,
恨他连告别都要用玩笑的方式,
恨他让她尝过光的温度,又亲手把她推回永夜。
但更恨的,是自己——
是每次对视时仓皇移开的视线;
是每次他伸手时,自己后退的那半步;
是实验室通宵时,假装睡着的那个黎明;
是千百次欲言又止,最终化作沉默的真心;
是此刻,浸透他衣襟的、迟到的泪水。
灵魂深处奏响的哀鸣,为他们演绎着生与死交错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