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这人总执着于请人吃饭?
夏续断无比疑惑,难道请吃饭不花钱吗?这人有钱烧的慌?
说实话,他是真不愿意和秦随走的近了,毕竟七年前他便是从京城逃出来的,如今又来了一个京城的人,他真是脑子进水了才答应帮齐冬眠撑场面。
然而不管心里怎么想,身为一个随侍,还是京城大官的随侍,他只能勾起一抹完美的微笑,“好的呢~”
秦随刷地合上折扇,一张风流多情的脸毫不客气地释放魅力,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沦陷,对他露出最完美的笑容,除了——
夏续断半死不活地叹气,和老板吃饭那不叫吃饭,叫~加~班~
谁会对着让人加班的老板沦陷?除非脑子灌进了三碗黄汤,分不清大小王了。
默默跟在秦随身后,看着秦随摇着折扇和程阙客套,官场上的那套话听的他昏昏欲睡,抬头看一眼天色,阳光正好,很适合窝在椅子里睡一觉。
程府建的处处讲究,虽不张扬但也足够精致内敛,夏续断一身洗了多次的白衣跟在通身富贵的秦随身后,站在程府与程三公子面前,若不是那张脸怕还真引不起旁人注意。
本来这趟程府之旅与夏续断关系不大,奈何有秦随这个人在,锦衣卫统领这个身份放下这儿什么事都简单不了。
程阙不愧是经商的,不只与秦随客套,还时不时的和夏续断这个随侍搭话,也热络地聊了几句才告辞。
夏续断迫不得已应付一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看了看秦随那身衣料华贵,配饰齐全的装扮,手略痒,想扒了卖钱。
但有些事情只能想想,真让他干他可不敢。
无奈叹气,明日还是换一件更旧的衣裳,这样就更像个下人,也许就不会有旁人来和他搭话。
不知夏续断在想些什么的秦随转身只看到了一个出神都不忘捏着衣摆的人,他视线落在那只白皙的手上,眸底漾起一丝波澜。
夏续断想着家里的猫和花,手指无意识捏着袖摆,忽觉头顶有些痒,一道来自于旁人的温度落在了他的发顶,疑惑抬头,正巧对上了秦随那双含笑的眼。
他皱眉微微偏头,躲过头顶那只伸过来的手,不自觉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心底微微泛起恶心感。
秦随被躲开也没有生气,而是手翻转,一片粉色的桃花瓣出现在他手心,“风大,这花瓣想来很是喜欢夏老板。”
夏续断眉头皱的更深了,目光甫一触及那只手,那股恶心感就强上一分,他条件性地捂住嘴,胃里却开始翻涌。
那只手碰到了他的头顶,只这一个认知他便无法忍受,自来了伍南县便未曾犯过的老毛病夺去了他的理智,眼睛瞪大,水汽开始聚集。
不行,不可以被人发现!
慌乱之下他只来得及说了一声抱歉便转身走了,脚步杂乱,没了往常的闲散。
四月的伍南县许多花都开了,冒出墙头挤在一起煞是好看,只是在这些颜色各异的花中,没有一棵桃花树,没有一朵粉色的桃花。
风吹过,秦随眼角一直勾出的笑意消失殆尽,那颗泪痣也随之暗了下来,手指夹起花瓣轻轻摩挲,直到汁液浸在指尖方停下动作。
抽出手帕擦净粉红的汁液,细心叠好有些旧了的帕子,将绣在上面的黄色刺绣露在最上面。
那刺绣歪歪扭扭,针脚杂乱,所有黄线乱成一团看不出绣的究竟是什么,他却十分珍惜地放在胸前,贴近心口的地方。
做完这些,秦随重新挂起带着风流的笑,追着夏续断的步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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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程府隔着两条路的巷子里,夏续断扶着墙干呕,眼角泛起生理性的眼泪,睫毛颤抖,眼泪便落了下来。
方才秦随那短暂的触摸一遍遍在心底重演,那是温热的,轻柔的,属于人的手。
脑海里,冲天的哭喊填满每一处缝隙,令他无法呼吸。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是你害了我们!你就是个厉鬼!”
“你不得好死!”
“来吧,来我们这里,我们才是一类人!”
长满青苔的墙根在他眼前不断变化,重影不断出现,直到风掀起他额前的发丝,潮湿的味道变成挥之不去的鲜血,捂着嘴的手变成一把滴血的剑。
鲜血染透了他的白衣,犹如忘川旁盛开的彼岸花,又如从地底烧起的烈火要将他吞没。
麻木的神智被鲜血指引,长剑挥出,带着血气没入一个温热的躯体。
夏续断猛地抬眸,对上了一双满是恨意的眸子,稚嫩却无处可躲。
一只孩子的手缓缓伸向他的脖子,带着擦不干净的鲜血。
啪——
那只手触碰到了他的脖子,却没有任何温度,也没有流不尽的鲜血,只有一缕桃花香。
转身,一把折扇搭在了他的肩头,迷茫的眼睛顺着折扇,沿着小臂看到了一颗泪痣。
“夏老板,爱哭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扇尖抬起,勾掉夏续断下巴处即将滴落的眼泪,晶莹的泪珠打湿了檀木做的扇背,泅出一小块深色的痕迹,微咸的眼泪灌满了桃花香。
所有的幻象在这一刻消失,夏续断眼前不再是一片红,而是泪痣上带着笑意的双眸。
是秦随。
下意识抬起手,水迹留在手背上,夏续断难得慌乱一瞬,那张总是透着淡淡死气的脸却因此生动起来。
刷——扇子打开,扇面挡在他面前,只露出一双沾着潮湿的眼。
秦随替他挡住了脸,隔着一把扇子道与他笑吟吟对视,“夏老板。”
夏续断心底没来由的生出一点异样,他是在帮他掩盖狼狈的一面吗?
这个人似乎没有那么恶劣……
却听秦随继续道:“该吃饭了。”
“……”
夏续断脸瞬间垮了,好不容易生出的那点感激消散的无影无踪,果然,老板只能是老板,感激老板是他脑子进水了。
抬手借着秦随的手合上扇子,他擦干净眼泪又恢复成之前半死不活的状态,仿佛方才的狼狈模样从没存在过。
秦随见了他的态度只是笑笑,收回折扇握在手心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迈着富家子弟的步子朝县中最大酒楼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