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堇小跑步地向陈列而去,跑了两步又重新放慢步调,变成向陈列走去。
陈列一直站在原处,直到她走近,才迈步同她并肩。
姜堇故意问:“你怎么在这?”
陈列瞥她一眼,直接略过她这一问题。
两人登上去往医院的公交车。姜堇先去了趟医院的食堂,看到今晚吃饺子,是白柳絮喜欢的菠菜鸡蛋馅,便买了些。
走到病房门口,姜堇让陈列带着饺子先进去,她自己去趟洗手间。
从厕所出来洗净了双手,她下意识鞠一捧水去洗脸。
愣了下,才发现这是自己的惯性动作——她很多时候是直接从拳馆出发来看白柳絮,有时在拳馆来不及洗脸的话,便总要在医院的洗手间里洗去一脸浓妆。
她哑然失笑,扯了张纸巾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
走进病房时,陈列正在喂白柳絮吃饺子。
白柳絮在陈列面前总是很乖。姜堇有次趁她精神平和时问她为什么,她理直气壮说是因为陈列长得帅,姜堇好笑得很。
这实在是难得温暖的一幕,夕阳下白柳絮安然吃着饺子,脸上的神情一片平和。
姜堇几乎不敢走近,远远地倚在侧墙上看着这一幕。
白柳絮吃了几个后,打一个嗝。她看上去吃不下了,眼珠滴溜溜地转一圈,瞥见靠墙而立的姜堇,一指她对陈列说:“我不吃了,给你女朋友吃。”
姜堇噙着点笑意走过去坐下。
陈列刚准备把饭盒递她,白柳絮又道:“你得喂她呀!怎么不上道?”
陈列瞥姜堇一眼,姜堇还是那般似笑非笑的神色。
陈列筷尖拈起个饺子,递到她唇边。她便当真伸嘴过来接了,一手托在下巴前,怕饺子馅漏下去,含笑的话是对着白柳絮说的:“好吃。”
白柳絮仔细打量着她的脸:“你的脸怎么搞的呀?”
姜堇咀嚼的动作一顿。
上次白柳絮打她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指印烙在她脸上,现在还剩浅浅的痕没消褪。刚才她洗去了遮瑕膏,这痕迹便露了出来。
姜堇刚要说没什么,陈列在一旁道:“她被人给打了。”
“谁下这么重的手呀?”白柳絮拧着眉道:“这要是你妈妈看见了,得多心疼啊。”
姜堇一瞬不瞬地看着白柳絮。
陈列又道:“要不你问问她,疼不疼。”
白柳絮便看着姜堇问:“疼么?”
姜堇轻轻地吸一口气,点头:“疼。”
白柳絮扭头去看陈列:“她说疼。”
陈列:“那你跟她说,不疼了。”
白柳絮伸出手指,很小心地在姜堇面颊的伤痕处碰了碰,又小小地吹了口气,跟姜堇说:“不疼了,啊。”
姜堇一瞬站起来,她动作太快,把白柳絮给吓了一跳。
于是她又柔声安慰白柳絮:“我出去一下,你看要不要再吃几个饺子。”
说罢快步往病房外走去。
白柳絮看一眼她背影,问陈列:“你女朋友是不是生气了呀?”
陈列摇摇头:“没有。”
陈列不知是不是又喂白柳絮吃了几个饺子,过了阵子才走出病房。
他出来的时候,姜堇正站在走廊的窗前,望着窗外的夕阳。
陈列走过去:“你不会是哭了吧?”
姜堇:“我为什么要哭?”
陈列扯一下嘴角,不与她争,只是伸手摸了下她的头。
她伸手把陈列的手挡开:“你总摸我头干什么?”
陈列:“你总那么犟干什么?”
姜堇瞥他一眼不讲话了,又移转视线去看窗外的夕阳。
陈列斜斜靠在窗框上,有些闲散的姿势。姜堇不看他,望着窗外道:“那个。”
“嗯?”陈列发现窗台上落着一颗不知什么花芽的种子,伸手去拨弄。
“如果我跟你说谢谢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很矫情?”
“会。”陈列点头:“特别矫情。”
姜堇笑一笑缄默下去。良久,她才再度开口:“陈列,有时候我觉得……”
“觉得什么?”
姜堇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接下来的话她若说出来,只怕更加矫情。只是她望着夕阳,觉得它美得似他们充满缺憾的生活。而这样充满缺憾的生活,她也可以过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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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学,叶炳崐跟屁股上长了仙人掌似的,在凳子上坐不住。
陈列朝他瞟过去,他一脸的“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别注意我”。
如此几番后,陈列叹了口气,终是忍不住问:“怎么了?”
叶炳崐差点没蹦起来,一副好不容易找到话题出口的样子:“我……”
音调较平时明显拎高,一个字以后又鬼鬼祟祟地刻意压低下去:“我和秦筱婷谈了。”
陈列挑一挑眉,一副意外又不意外的神色。
“香啊!自己谈了才知谈恋爱有多香。”叶炳崐伸着食指敲着桌沿:“你呢列哥?”
“我什么?”陈列随手拿过他桌上一本杂志翻了两页。
“你什么时候谈?”叶炳崐问:“那么多女生明里暗里对你有兴趣,你就一个都没看上?你真对这事一点没兴趣?”
陈列翻着杂志,没答他的话。
姜堇这种好学生,常被学校的各种比赛抓壮丁。
高考前最后一次市级的比赛,应该是这次的作文竞赛。
几个同样被抓壮丁的学生,聚在今日空出来的广播站办公室里开会。
其中一人撑着腮、拨弄着调音的键盘:“随便写写好啦,每年都是那些套话,高考又不加分的。”
“有人猜今年是话题作文,探讨最稳固的关系。”
立即有两个女生嬉笑起来,挤着眉眼去搡坐在她俩中间的那个女生。那女生的脸迅速涨红,一左一右地将她俩搡回去。
她俩犹不肯放过:“祁慕露,说说你现在心中最稳固的关系是什么,啊……?”
姜堇明白了。
女生是那些偷偷恋爱的“小情侣”中的一对。
姜堇微低着头,心想:最稳固的关系,怎会是恋爱关系呢?
那种关系应该是泥泞里长出来的,基于蓬勃的根系野蛮生长,比黑暗更暗,守着共有的秘密,危险到令人上瘾。
最稳固的关系应该是……共犯。
那一刻她在心里勾勒出陈列的样子,她从刘邺涵家仓皇奔逃出来时、陈列在楼下等她时的样子。
开完会,一个男生叫住姜堇:“你等一等。”
姜堇停下脚步回眸看他。
男生挠了下头:“你应该还记得我吧?”
姜堇想了半天,想起他是三班的,两人在竞赛上碰头过几次。
至于叫什么……忘了。
男生见她沉默,掏出一只信封递到她眼前。
一中对几个尖子班抓得很严,男女生聚在一起多说几句话都会被教导主任抓包,平时也不让用手机,因此“传情达意”还用这么古朴的方式。
姜堇神色淡淡地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