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来也不复杂,就是成阳侯的孙子看中了一位小旗(5)的夫人,他熟门熟路地把人带回了别院,偏那小旗性格刚烈,一来二去就来季松这里走门路。
虽说答应了那小旗帮他讨回夫人,但季松也不想得罪了成阳侯,于是借着恶作剧的名义在婚房外头放鞭炮,等新郎官骂骂咧咧地出来时,让人把新娘子抢出来,送回她丈夫身边。
随后季松又假装好色,说看上新妇了,让成阳侯的孙子把新妇让给自己做小。
成阳侯孙子自然不从——他没少被季松欺负,如今好不容易轮到季松来求他,他怎么愿意轻轻放下?
季松也不含糊,拿之前成阳侯孙子输给他的赌资做诱饵,要两人再赌一次,倘若季松输了,欠账一笔勾销,季松将新妇还给他做小妾。
成阳侯的孙子动了心,不过又加了个条件——倘若季松输了,要当众给他下跪磕头,赔礼道歉。
公子王孙们顿时哗然,起哄声、鼓掌声铺天盖地。
季松挑了挑眉,干脆地答应了他的要求,他便摩拳擦掌地跟着季松进了赌馆。
结果上了赌桌,季松五局五胜,把新妇讨回来还不够,还杀人诛心,笑吟吟地问对方,既然都进了洞房,怎么还能让新娘子完璧而归?
说话间,眼神暧昧地在对方腰胯间巡视,偏又摇着头笑,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成阳侯的孙子当即涨红了脸。
骂男人不举便如同骂女人淫/荡,不仅是攻击、更是侮辱,偏偏被攻击的人还没办法解释,只能越描越黑。
季松出了气,潇洒地大笑而去,不想对方听了季松的话,不知道怎么回事,当天晚上意图大展雄风时居然……
总之当夜他将小妾骂出了屋子,之后许久都萎靡不振,瞧见季松活像耗子见了猫,好长一段时间都尽量避着季松。
季松觉得挺有意思的。要不是被大哥臭骂一顿,季松还想可着全天下给他找大夫呢。
周二是好意,季松自然不会生气,何况他还想着让周二帮他把好色的名头坐实——
季松吊儿郎当地靠在圈椅中。他虽然笑着,却不住叹气:“你不知道哥哥的苦啊。哥哥血气方刚,偏偏我家又看的严,不准我们去花街柳巷喝酒取乐……”
“哥哥长了二十岁,今天才摸到了女人的手。”
这事周二也略有耳闻。
许多武将家庭都有条规矩——不准儿孙早早破身。
儿孙成年后房中有多么花团锦簇,长辈不管,甚至倘若房中无人,长辈还会塞人进去。
但这孩子尚未长成,就绝对不准他接触女色。
原因也很简单:武将家庭的男孩大多身强体壮,连带着情/欲也炽烈,往往十二三岁便开始想女人,还有十岁孩子把丫鬟肚子搞大的例子。
可十二三岁的孩子,他又有什么自制力?
血气方刚的男人碰了女人,大多一门心思扑在女人上,此后书也不想读、武也不想练,三五年下去不说掏空身子,却也提不动石锁(6)、端不起长枪。
天资平庸的孩子也就算了,武将世家嘛,男孩子不稀罕,养废了,反倒没了兄弟阋墙的事。
可若是麒麟子(7)呢?
沉迷酒色,再天赋异禀的好苗子都得废了。
莫说没人想考验家族希望的自制力,但说他们这些位高权重的家庭,谁还没有一箩筐的政敌?对方若是使坏,用美色来引诱麒麟子,靠着毁了麒麟子、日后伺机报复,那又该怎么办?
因此武将世家大多严禁家中男丁过早触碰女色。
当然,具体执行中可能有些许宽怠,但也仅限于那些天资平庸的孩子。各家的麒麟子何其宝贵,长辈尽力呵护也精心教导,他们受到的限制也是最严格的。
譬如季松。他自出生就被父亲寄予厚望,出生后身边不是业已建功立业的叔叔伯伯,就是和他一起打熬筋骨的同龄人。
难道他身边就没有伺候的女眷?
有。
宁远侯精挑细选,他身边伺候的女眷不仅比他大了四十岁、是老态萌发的妇人,还大多容貌丑陋,丑得季松看见就发愁,觉得带出去自己就颜面尽失。
也因此,季松有记忆开始,身边除了大嫂,就没怎么接触过别的女人。
思及此季松有些无语凝噎,周二也有些想笑,他连忙端起酒杯遮住唇角笑意。
不过听了此话,周二倒是有些能够理解季松了。
理解归理解,有父亲做榜样,周二自然不能接受季松的行为,复又放下酒杯劝他:“五哥,再怎么样,你也不能拿人家姑娘的名声开玩笑。”
“世道如此,男人游戏花丛,不过被笑一声风流潇洒;可若是女子,那便是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了。”
“你这样,人家还怎么嫁人?遇到迂腐古板的人家,姑娘怕是要被逼死。”
季松惊愕片刻,忽然笑了:“莫要担心,我会娶她。”
“我上午所言并非玩笑,我本来就打算娶她——怎么这种眼神?来年我就二十了,也到了成婚的年纪了,何况这事我爹也同意了。”
“之前我爹和王祜王布政史喝酒,席间提到了此事。酒过三巡,正是微醺时候,王叔说沈长好有位西施一样漂亮的侄女,还说她这侄女灵敏心善,饱读诗书,我就动了心,说先来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倘若她当真好看,那我就娶了她。”
“今日一见么……”
说着季松垂首轻笑,复又望着周二认真道:“名不虚传。实胜于名!”
周二沉默许久,终于没了声响。
提起漂亮的沈家女,季松兴致颇高,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周二便皱着眉头听。
不想有人敲门。
季松兴致一滞,没好气地问:“谁?有事?”
开口的却是季怀义:“小五,夫人让你回家。”
季松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他豁然起身:“夫人?大嫂?发生什么事了?”
季怀义已经推开了雅间的门。他神色复杂,愁云遍布的面容上依稀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也没什么事。就你去见沈家女的事,夫人知道了,让你去祠堂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