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的小西施见他坐下便迅速起身,受惊一般往后退了好几步。
季松的手照旧搁在脉枕上。他抬眼望她:“诊治不是要望闻问切么?姑娘离我这么远,又该怎样为我诊治?”
沈禾没回答,目光远远地落在了护卫身上。
张师傅一早站了起来,只是她身边多了几位彪形大汉,张师傅便谨慎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她父亲精挑细选的护卫便没有这么幸运了,此时被人堵着嘴反拧了胳膊,正满面焦急地望着她,激动得身体不住晃动,口中发出啊呜之声。
季松没回头,只是轻轻拍了几下掌,护卫受到的桎梏便松了许多,虽还是手脚受制,但痛苦的神情为之一空。
沈禾松了口气,目光却不看季松:“公子,我们只为女子诊治。”
“哦?都说医者仁心,我却不知,大夫眼中,患者竟然还有男女之别。”
“……公子气度不凡,想必出身富贵,定能找来良医相治。我才疏学浅,医术鄙陋,怕是不能帮到公子。”
“姑娘都没有诊治,便知道自己帮不了我?”
季松说着起身,沈禾便不住后退,直到发现身后多了几位身形魁梧的陌生汉子,方才住脚。
季松慢悠悠踱到沈禾面前,如炬目光紧紧锁住沈禾面容,好半晌才幽幽开口:“好妹妹,咱们是不是见过?”
沈禾面色难看起来,即便隔着面纱,也能看出她紧紧抿着嘴。
季松唯恐吓着她,偏又想吓吓她,索性上前一步去捉她的手:“好妹妹,小西施,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当世女子名字只流传于闺阁,知道的人不过亲友夫君。季松此言,属实孟浪无礼。
何况他还称她为妹妹。
倘若说他称姑娘尚且还算正常,那么这句妹妹,简直就是个游戏花丛的纨绔浪子。
沈禾气得心口疼,心中责怪季松无礼,却不想季松还能更无礼——
季松抓住了沈禾的手。
沈禾恨极怒斥:“松手!”
季松愣住,蹙眉望她——
他愣怔不为她的斥责。或者说,这顿斥责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却不想掌心细腻温凉,她的手几乎要从他掌中滑出去。
女子的手,竟是如此感觉么?
季松怔怔看她,却见沈禾惊慌悲愤地后倾身子,不住用力,要把手从季松手中拿回来。
季松恶作剧地笑笑,松开她手,在她如释重负的表情里,又隔着衣袖捏住了她的手腕——
季松拇指、食指轻轻扣住沈禾手腕。她不喜欢,他不碰就是。
这场纨绔子弟强抢民女的戏,也是时候到头了。
身后传来杂乱的步履声,间或有“锦衣卫出行,退让”的呼喊,嘈杂中一句“五哥”格外响亮,也满是诧异。
见沈禾神情不复方才的慌张,季松放心地回头,含笑打着招呼:“周二?怎么是你?”
一身寻常打扮的周二满面复杂:“……五哥,亲自安排我来这条街巡查。”
季松面上浮现诧异,随后又被懊恼取代:“是是是,我说错地方了。”
周二面色更加复杂:“五哥……放开这位姑娘吧。”
季松眉心一跳,垂眼望向两人的手——
宽袖遮掩下,他手指不敢触碰她分毫。可外人看来,他强行抓着她的手。
即便只是让旁人误解,季松也能觉出几分甜蜜来。偏偏周二开口……
压下心头失落,季松终于松了手,长袖带起一阵凉风,沈禾连忙将手背到身后,又离季松远了几步。
季松似乎没留意她,只是望着周二:“你认得她?”
周二摇头。他眉头紧锁:“五哥,姑娘名声——人家姑娘还要嫁人呢。”
周二想说姑娘家名声要紧,又想起季松臭名昭著的名声,只好换了个说法,希望能唤回他时有时无的良知。
季松如梦初醒般望向沈禾。他言语孟浪:“好妹妹,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来娶你。”
沈禾不吭声,只是被张师傅拉到了身后——
方才周二出现,张师傅趁乱跑到了沈禾身边,此时用身体挡住了季松望向沈禾的视线。她忍气道:“公子若要提亲,还请先回家告知父母,请了媒人来纳采问名(3)更为妥当。”
因着有一队锦衣卫拿着麻绳将义诊的地方围住,周围虽然人群熙攘,秩序也已经逐渐井然起来。
虽然不知道季松的身份,但见季松一身的锦绣华服,又与锦衣卫的小头领相谈甚欢,众人已经认定了他是某家贵人的儿孙,此时一个个都不敢说话,屏着呼吸看着季松。
一片寂静中,季松静静望着张师傅耳侧的流苏——
沈禾身形瘦弱,被张师傅挡得严严实实的,季松看不见她的身形面容,只能看见她发钗上垂下来的流苏。
周二仗着私交过来拽季松的手臂:“二哥,上回二哥回来我没赶到,这回该我为二哥接风洗尘了——咱们快走,我为二哥定下一桌好酒菜!”
偏偏周二和父亲一样身量清瘦,哪里拉得动高大伟岸的季松?
季松拨开周二的手,朝着流苏笑:“好妹妹,你等我来娶你。”
“回头宁远侯府的聘礼上门,妹妹可千万别拒之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