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真坐在母亲身前,两手托腮望着母亲,细长的眉毛渐渐皱起:“娘的意思是,爹对苗苗好,是因为苗苗体弱,很可能活不过二十岁?”
沈母沉沉点头:“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苗苗。她每年都得大病一场,这两年才没有缠绵病榻。”
“即便如此,她盛夏连口西瓜都不敢吃,怎么看都不像长寿之人。”
“这事你不要当着你爹的面提。其实全家人都知道苗苗是个短寿的命数,上回有郎中说苗苗活不过二十岁,气得你二叔直接把人打了出去。”
沈母再不说话,沈妙真被愧疚压低了脑袋:“那苗苗和盛羽……”
“那爹说让我嫁给盛羽……”
沈妙真不敢抬头,只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慢慢趴伏到了桌面上。
沈母嘴角勾起浅浅的笑。
上回沈妙真说非要嫁给盛羽,她和丈夫着实头疼了好久,就怕女儿真的喜欢盛羽,搞出姐妹争夫的丑事。
因着这事,沈长好还同弟弟闹得不欢而散。
后来沈禾同父亲外出,妙真不住询问他们沈禾的消息,两人才觉出她怕是在赌气。
她和丈夫考虑了好久,决定演一出戏,看看女儿究竟是喜欢盛羽、非君不嫁,还是小孩子过家家式的占有欲。
如今看来,女儿只是赌气。
但这事不能和沈妙真说。她性子又直又犟,倘若直说是给她设套,她怕是梗着脖子一定要嫁给盛羽了。
“你是爹娘的女儿,爹娘当然要把最好的一切捧到你面前、让你先挑。”
“盛羽才华不错,模样也俊俏,确实是女子良人。”
“再者说了,苗苗本来就是个病恹恹的身体,即便活过二十岁,撑死了多活五年、十年,盛羽就不续弦啦?”
“你爹想着,等苗苗没了,再从咱家找个女孩嫁过去……怎么那副表情?赵宋时候的才子冯京三元及第,富弼先后把自己两位女儿嫁给了他。盛羽这样的才子,任凭是谁都想抓住。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让咱们沈家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既然打定主意要抓住盛羽,那么委屈委屈苗苗,把我的宝贝女儿嫁给盛羽,这事也很正常嘛。”
“娘……”沈妙真声音带了哭腔:“我不喜欢盛羽!盛羽是苗苗的!我怎么、唉我怎么能和苗苗抢东西呢?她可是我妹妹!”
苗苗比她小,还命不久矣,她却任性地抢苗苗的东西,她……她也太十恶不赦了!
“你只比苗苗大六天,算什么姐姐?”沈母也皱起眉头,又加了一剂猛药:“娘也想开了,与其为了一个贤惠的名头,让我的妙真不如意,不如干脆不要面子,让我的妙真嫁给盛羽。”
“再者说了,苗苗体弱到葵水都不来,你我也是知道的。就苗苗这副身体,她真嫁给盛羽,怕是要喜事丧事一块办。”
“为了苗苗的身体着想,也得让我的妙真嫁给盛羽。”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沈母气冲云干地下了决定,沈妙真立刻跳了起来,拽着母亲的手一口回绝:“不能!”
沈母诧异地抬头望她,妙真红着眼睛落泪:“我不喜欢盛羽!我只是不愿意爹娘对苗苗比对我还好!我就是在赌气!”
“爹呢?我跟爹说清楚!”说着沈妙真往外跑去,到门口时又被沈母拦住:“妙真,你爹不在家里。”
“他今日休沐,去凤仪楼会客去了。”
在女儿带着泪光的错愕目光中,沈母悠然起身,走到门口拉住女儿的手,捏着帕子替她试泪:“妙真,不要慌,等你爹回来再说这事。”
沈妙真想哭。她难过得面容都在颤动,最后呜咽着扑到了母亲怀中。
沈母轻轻抚摸着沈妙真的头:“好了不哭了,苗苗一定会嫁给盛羽的,娘再为你另外找个好夫君。”
沈妙真呜咽声更大了。
同是京城中出名的酒楼,凤仪楼位置偏些,但胜在雅致——
三层小楼临竹林而立,无论是风过还是雨落,竹林都沙沙作响,令人心安。
沈长好与季松约在了二楼的雅间。秋末冬初,竹叶渐渐枯黄一片,无端有些萧索败落。
自进了屋门起,沈长好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沈侍郎可是在为公事烦心?”菜色早已上齐,季松提起酒壶为沈长好斟酒:“沈侍郎夙夜在公,即便休沐也挂怀于心,松佩服。”
“五公子过誉了,我只是觉得这竹叶将黄未黄,一副衰败场景,有些惋惜。”
一语罢,沈长好的眉头越发拧起——
季松一手摁壶盖,一手执把手,离杯注酒,杯中酒只有七分满,也没有任何浮沫。
方才他以名自称,态度也够谦恭,一点错处也挑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来之前刻意练过,还是打小在国子监读书,礼仪刻进了骨子里。
“沈侍郎赏脸赴宴,松受宠若惊,便不拘泥于那么许多的繁文缛节了。”季松说着一笑:“松心悦沈姑娘,唯望沈侍郎玉成此事,松感激不尽。”
“五公子是说,我的侄女?”沈长好也笑,推杯换盏间与他打着机锋:“五公子言辞恳切,我本不该推辞;只是那丫头商户出身,身子又弱,不是个有福气的,恐进不了宁远侯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