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再往前就到克尔茶湖了,约莫再有五日我们就能从槐州进入南魏。”
穆晓山刚和后头的士兵说完话,看到陈京观一个人坐在地上啃着食之无味的饼,他走过来将自己的酒袋递给陈京观,陈京观道了声谢仰头灌了一口。
“槐州那边没问题,萧祺桓欠我一条命,总是要还给我的。”
穆晓山点了点头,他脸上仍有疑色,却一言不发地坐在了陈京观旁边。陈京观见他没有继续问下去,便自己开口道:“怎么了?”
“所以,”穆晓山笑着折断了一根刚冒芽的绿草,“你大费周章跑到啸龙营去告诉萧祺桓这一切的真相,就是为了今天?”
“嗯,”陈京观眼含笑意道,“我们回南魏肯定要选一条最稳妥的路,最开始我打算走雍州,可你兄长的事情我忘不掉,我觉得廊州的百姓未必还会认我。”
穆晓山神色一沉,陈京观听到他说:“少将军,我觉得你变了。”
陈京观笑着没说话,穆晓山就继续一边玩弄着手里的草叶一边说:“若是从前的你,你救萧祺桓应当只是出自与薛大人的情谊,你不走雍州应当是怕连累宁师父。虽说结果都一样,可我还是觉得你变了。”
“变得更自私了?”
穆晓山摇头,陈京观像是没有料想到他的反应,他侧过身去看穆晓山。
“变得更沉稳了,更像哥哥口中走一步算百步的大人了。”
陈京观哑然失笑,他伸手又问穆晓山讨着酒,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将本就不多的酒全喝完了。
“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知道你们不会跟着我去送死了。”
穆晓山抿了抿嘴,陈京观感觉他缓缓站起身,便微微仰着头看他。
“跟着您的人没有一个人是白死的,您走的每一步也都不是白走的。放心向前,您身后总会有前赴后继追随您的人。”
说罢穆晓山朝陈京观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就见他重新回到队伍中央喊道:“全军准备,继续向前!”
这次大部队走的是陈京观原先走过的路,就是同江阮一起去找恪多的那次。
时过境迁,陈京观身边的人不一样了,他也不一样了。
当初走在这条路上的两个人互相试探着,都认为自己是能让对方改变的那个人,可最后他们谁也没做到。
他们是天生的对手,只是造化弄人让他们错把对方身上与自己相似的地方,当作了心有灵犀。他们的心都被过去烫了一窟窿,一个流着血,一个结了疤,这才让他们误将对方当成了挚友。
陈京观骑在马上有些出神,他眼中克尔茶湖周遭的风景也随岁月变迁。
明明这次和上次一样都是春日,原本应该是沙尘肆虐的时间,可他们在大漠里走了小十天,每日只能看到晴空万里,偶尔吹来的风也带着草木的香气。
陈京观路过忽兰的营地时想去给他打声招呼,营地里的人却说首领不住在这,他把自己关在了远离人群的荒漠深处。
忽兰少了一条胳膊,整个人也变得颓废了,他不喜欢见人,每日就对着那些树发呆。后来他看着自己亲手养活的一株又一株小苗,看着那成片的绿色终于连到克尔茶湖旁,他好像也释然了。
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他不希望腾里沙漠还是那片无人区。他在腾里被遏佐重伤,也因此失去了父亲,又或许是天意使然,腾里的风沙又拯救了这个青年。
陈京观有时候觉得西芥这个地方是他的福地,每次迷茫或者无助的时候他总能在这里找到答案和希望,他喜欢一望无际的天和永远都走不完的草原。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能选择自己的未来,他或许回到西芥来。
……
五日后,当陈京观叩响槐州的城门时,迎接他的不是萧祺桓,而是薛磐。
“薛大人,这城里怎么这般冷清?”
陈京观笑着同薛磐问好,他的目光越过薛磐望他身后的街道上看去,他印象中自从西芥改了贸易条款,槐州已经变成第二大外贸货源地,此时眼前的景象却好似回到了他第一次来的时候。
“还有,兴安王呢?”陈京观打趣着问道,“他不会这般记仇吧,连见都不愿见我?”
“京观。”
薛磐出声打断了陈京观的话,同时他伸手拦住了他向前的步子。陈京观脸色一变,薛磐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我们被崇宁送给了江阮。”
那一瞬陈京观的手失了力气,他手里的缰绳就荡在空中,薛磐喉头微微震颤继续道:“圣旨原说是将广梁送给东亭,我却收到了宗大人的信,他说宁死不降。我把所有槐卫军都派去了雍州,桓儿说这一次他一定能守住。他们走了半个月了,我没了他的消息。”
薛磐的话有些语无伦次,陈京观勉强从中理解了大概意思,他顿了顿精准地捕捉到薛磐话里的用词。
“原说?”陈京观问,“那实际上呢?盛州如今是南魏的都城,崇宁不会舍得给的,她用哪座城换了盛州?”
“我们。”
薛磐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在陈京观头上,一霎那他觉得整个耳朵什么都听不到了,可几乎是下一秒,陈京观深吸一口气道:“可您还能给我开门,证明槐州还没被拿去?”
薛磐点头,“是,东亭派出三万兵去雍州,剩下的都守在阙州。江阮对崇宁的心思一清二楚,他不会给崇宁反扑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