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宁转身看着萧祺枫,“所以我费心替你们扫清门前雪,替你们除尽挡路人,我把脏事坏事做尽,就为了让你们清清白白居高堂,我错了吗?”
“可您为了什么?”
崇宁一时语塞。最初,她只为了和苏晋争个高低,事到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争什么,或许就为那一口气,就为了万事不能输。
可这话她不能说给萧祺枫,崇宁笑了笑道,“我想要什么你还不清楚?”
萧祺枫不禁失笑,他和崇宁对视一眼后都没有再说话。
萧祺枫知道崇宁想在他这里得到在萧霖那里失去的一切,可萧祺枫也很清楚,自己也给不了她。
这南魏的皇帝,永远只能是一个人。
萧祺枫回过神来,他虽然心里对萧霖的言行嗤之以鼻,可面子上依旧恭敬地应道:“儿臣知道了。”
萧霖满意地点头,缓缓斜靠在一旁闭上了眼,萧祺枫知道他没有睡,他也只是不知道要和自己说些什么。
望着突然老了的父亲,萧祺枫突然盯着萧霖的眉眼失了神。
他记忆里与萧霖最亲近的一次,是他七岁得了皇子诗赋文选的第一名,萧霖笑着将他高高抛在空中。那是萧霖第一次对他笑得那么开心,他被萧霖稳稳接住,然后牢牢抱在怀里,他围着萧霖的脖子,斜靠在他的肩上任由他将自己抱回了周湘的宫殿。
后来在饭桌上他知道了,原来是温皇后有了身孕。
父亲的开心不是因为他。
从那之后萧祺枫就和萧霖亲近不起来了,萧霖来皇后宫里的次数越来越少,崇宁在萧祺栩出生后直接将萧祺枫接到了自己宫里养着。
萧祺枫几乎只在各种宴会上朝萧霖敬过酒,萧霖每次对他的祝词甚至都是一样的“平安喜乐”。
可喜乐,我好像做不到了。
萧祺枫苦笑着,他身边的周湘用自己温热的手盖住了萧祺枫冰凉的手,萧祺枫抬头对她报以宽慰的笑容。
这世间,只要自己才会真的对自己好,只有自己才是永远的依靠。
萧祺枫回握住周湘的手,也闭着眼睛假寐,他心里决定了一些事情,反而觉得长久堵在胸口的郁气消散了。
是夜,一行人的马车亥时三刻才到营地,负责迎接的士兵睡眼惺忪的招呼着其他人,萧祺枫被安排在了离萧霖最近的营帐,他进去后没有点蜡,却也一夜未眠。
第二日,外面嘈杂的叫嚷声响起,萧祺枫掀开帐帘走出去,看到自己帐前拴着一匹棕色的马。那马的品种是他平日最喜欢的,但他断定这一切不是萧霖安排的。
萧祺枫牵着马朝营地中心走去,一路上过往的人都招呼他作“枫殿下”。
以前他从未觉得这称呼有何不妥,可今日听起来却满是嘲讽,仿佛所有人都断定他即使赢了今日的比赛,也依旧还是枫殿下。
萧祺枫心不在焉地往前走,快到典礼台的时候候着的奴仆上千接过了他手里的缰绳,引着他去了他的位置。
今年的春狩规模比往年是要逊色一些,南魏连打了几场败仗,又少了几块赚钱的地方,今年的税收大不如前,可萧霖为了撑场面叫来的啸龙营给春狩增添了几分战时的肃穆,让简单的狩猎也像是硝烟四起的战场。
“维天眷命,圣武昭彰。朕承祖德,躬狩于疆。弓矢既调,骏马腾骧。仰祈神佑,百兽率从。俾我羽猎,既和且昌。克彰天威,永固金汤。钦哉!”
典礼开始,萧霖一段慷慨陈词点燃了气氛,几个世家子跃跃欲试,最外围站着刚武选出来的几个意气少年,崔擎舟看着他们突然有些恍惚,想当年他也是这副模样,期盼着能在皇帝面前一展雄姿,好夺个军中统领的位置。
只是今日崔擎舟已然没有了当日的心境,他跟在萧霖身侧负责春狩的外围巡视,一会儿人跑起来他就跟着去场中督察,他是做到将军的位置,可依旧不过是萧霖摆在书房里的花瓶。
萧祺桓一朝跌落,仿佛也连带着将崔擎舟刚燃起来的雄心壮志扑灭了,他看不到南魏的希望,他看到的只有尔虞我诈和勾心斗角。
只要这战火不是火烧眉毛,他们便能稳如泰山地专注着自己心里的营算。崔擎舟紧了紧手里的鞭子,看着萧霖由人引着朝自己这边过来了。
“走吧,你同我一起去场中,也给我配一把弓,我想试试还能不能拉得动。”
萧霖推开了搀扶着的内侍,自己挣扎着跨上马,他坐定后无奈地摇头道:“果然还是老了,这腿是越发没用。”
崔擎舟本想说句奉承的话,可他心里刚对南魏的一切展开过猛烈抨击,他觉得此时若是开口,定说不出什么好听的,于是他招手让手下将自己的弓箭送上来,又给萧霖的随从递过去一袋翎羽箭矢。
“陛下万要当心,臣去外围巡视一圈就回来。您且握好手里的缰绳,这马烈,容易给人使绊子。”
“都是老伙计了,十年前我就骑它,它的秉性我怎么会不了解?崔将军放心去吧,我只是去一睹我南魏少年的英姿,定不会逞强。”
崔擎舟点了点头,临走时递给身后手下一个眼神,那人便在萧霖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萧霖看到萧祺枫,他转身朝护卫说道:“回去吧,都到这儿了还能有什么危险。我难得和儿子一同骑射,你们也要跟着?”
不远处的护卫望向萧霖的侍卫,两人对视一眼后停住了脚,萧霖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他牵着马一步一步朝萧祺枫靠近。
树影摇曳的间隙,萧祺枫快马飞驰在林间,他左手持弓右手握箭,只听“嗖”的一声,不知何处一声鹿鸣撕裂天空,跟在他身后的小厮奉承了两句,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捡猎物。
“好箭法,过去我怎么没注意到你有如此高超的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