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池边,手里似乎抓着什么。
是条鲫鱼,躺在薛逸掌心里,嘴巴不再一开一合,而是半开着,没了生气。
“你好端端的欺负人一条鱼干吗?”余瑾蹲到他身旁,伸出手戳了戳鱼腹,没有任何动静。
薛逸反驳道:“我干嘛欺负它,我是看他飘在池子上面我才捞起来的好嘛。”
余瑾没理会他的辩驳,手指捏住鱼尾将其拎了起来,给站在后头的侍从递过去:“包起来找个地方扔了,问起来别说是死在后头池子里的,大喜的日子不吉利。”
侍从领命退下了,三人也有了独聊的空间。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同理心的。”薛逸拍了拍膝上莫须有的灰尘,站起了身,嘴里还不忘讥讽余瑾一句。
余瑾伸手抓住薛逸胳膊,借力起身,顺势一把将薛逸又给拽了下去,而后拍了拍手:“那可不嘛,没有的话我又怎会以身试法,差点和你也有一段孽缘呢。”
薛逸差点被带倒,刚想故技重施把余瑾也拉下来就听见这句充满讽刺意味的话,又联想到自己险些和余瑾成婚,顿时失了言,反驳的话全堵在了喉间,一点也吐不出来。
得,又落了下风。
薛逸在心里骂骂咧咧地起了身,说起正事:“这定王我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啊。”
“怎么说?”
“今天我跟着迎亲队伍,自然也跟了定王一路,在我印象中,当然也是在别人的口述中,定王是个耿直,就事论事,有话直言,又谦卑自持的人。”
薛逸解释道:“皇帝不喜欢他,一是因为他敢直谏,你也知道的,大多谏言对于皇帝而言是不好听的。二是曾有仙师在他降世之时出现,直言他有帝王之相,命系国运。除非逝于自然,而非人为,否则生则昌世,死则国灭。因此皇帝纵使再不喜欢他也不会把他弄死。”
贺微兰问道:“让他领军亲征就是为了让他死在战场?”
薛逸肯定道:“有这可能,毕竟看孩子不顺眼就想把孩子弄死的爹也不在少数,反正本质是薄情寡义之人,他们这种为其利益弄得满手血腥也不为过。”
眼见薛逸说着说着又要扯到他那个无情爹身上了,余瑾赶忙将话题拉回:“然后呢,你觉得他哪里不太一样?”
“就……感觉你懂吗?”薛逸皱着脸,描述不出那种感觉:“一个人的气质转变是很明显的,就比如纪明延,他以前是个小胖子,现在虽然瘦下来了,但那股蠢劲还在,即便外貌形态上有所改变也能让人看出他是谁。”
薛逸又指向余瑾,继续类比道:“你再看看你,外在是没变化,但闭关五年后沉淀了不少,虽然仍旧我行我素,脑子里全是疯点子,但在处事方面你明显比以前想的更多了,稳了不少。”
这种类比让余瑾十分无语,但她不想打断薛逸的阐述,毕竟这次的话到没以前那么毒辣了。
“人的转变并非一朝一夕的,它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可我先前找过你哥余景一起喝酒,他就透露过,定王所带领的军队被困在了雪山里出不来,大家本以为定王已经身陨了,却不曾想定王带人杀出重围,博得生机。”
“可回来的只有定王一人。”
“定王那会儿说其他将士不幸命丧敌手,作为幸存者的定王突然开了窍似的,招招胜棋,带领众将士是一路平定,最终大捷而归。”
薛逸说完后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显然说得有些口干舌燥。
这就是他了解到的全部了。
余、贺二人陷入沉思。
这定王貌似比他们原先设想的还要厉害啊。
见二人没有说话,全在思考,薛逸忍不住又道:“诶,你们觉没觉得定王像是被夺舍了?”
“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状态更像夺舍了别人吗?”余瑾眼皮跳了两下,她习惯性的反驳了一句后又觉得薛逸这个想法可以参考,便说出了自己猜测――情起缘灭,‘移花接木’之术。
薛逸听愣了,似乎没料想到这事发展到这种地步,他面色凝重,却也是想不个解决的法子。
但至少可以肯定这个定王是有问题的。
“无师自通我认,毕竟天下之大,自有奇才,但这些法术可都是禁术,定王如何习得?”贺微兰不解。
眼看讨论又卡在了死胡同,薛逸自暴自弃般提出建议:“你不是会算嘛,算算这定王是何等命格呗?”
余瑾给了他一记白眼:“在幻境里起卦,你疯了?分的清真假吗你?”
那就彻底无路可走了。
不过好在薛逸和贺微兰现在算是定王妃段若云的娘家人,这样就多了和定王接触的机会,且余景如今是定王麾下,这样看来,他们和定王之间都有着间接接触的机会。
“对了,凡间的规矩……允许我们现在去新娘子房中看看吗?”余瑾问完,三人互相递眼神,没一个人知道。
“要不……你们去试试?”薛逸提议。
说干就干,三人刚走出去,就听见天空发出轰隆巨响。几乎顷刻之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黑云裹挟着雨水占据了整片浩瀚晴空,雨水没有丝毫情面的倾泻而下,砸在地面上、阁楼上、高墙石瓦上,噼里啪啦一通吵闹,彻底淹没了鼎沸的人声。
好好的一场婚礼,被一通雨给搅和了。
三人本来随意找了个就近的居处躲躲雨,按理来说,这种雷阵雨应该停的很快,可这场雨不仅不停,还有愈演愈烈之意。
屋檐压根抵不住风雨的肆虐,躲在底下的三人仍然湿了衣摆和鞋袜。
余瑾看着院里被风雨刮倒的盆景和肆意修裁的花草,只觉频频不安,这场风雨实在来得怪哉,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被凌厉疾风带起的雨水如同锐利的刀锋一般刮向余瑾,她顶着脸上的刺痛感,紧闭双眼,抬手掐算。
贺微兰和薛逸看着她的举动,面面相觑,默契的没有出声打扰。
他们一个盯着余瑾不停掐算的手指,一个盯着她从掐算开始就没放松过的神情,都在等待一个结果。
突然,余瑾猛地睁开眼睛,踉跄几步后捂着嘴呕出一口浊血。
贺微兰赶忙拿出手帕递给她,薛逸也上手扶住她。
余瑾接过手帕捂住口鼻,猩红的血液很快就将手帕浸红,沿着下颌顺着脖颈滚落在前襟。她拒绝了二人的搀扶后,抬头盯着黑云残卷的天空,隔着手帕传出来的声音有些闷重。
她说,这是丧钟和哀鸣。
任安的丧钟。
段若云的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