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诶别说了,我听见里头有动静了,去看看。”
几个丫鬟推门而进,便见屋里头的人已经坐起,里头的人见她们进来,抬眼看过去。
那眼神太过冷漠,伴着窗外透进来的冷光,包裹着白布的右脸渗出血来,床上的女子披头散发活像恶鬼,乍一看把那三个丫鬟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腿软的早已跪下,站着的两个中倒是出来一个朝床上的人行礼道:“三,三姑娘您醒了,奴婢去……去唤夫人。”
见坐在床上的人点了点头,她才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剩下那二人刚想跟着出去,被她叫住便也不敢再动,皆伏跪在地上。
大娘子带着大夫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画面,她只是狐疑了一瞬,便朝床边走去,边走边扬手道:“快叫大夫看看,瑾丫头你也是心狠,不愿嫁便不愿嫁嘛,何必下次狠手。”
大娘子看着大夫拆下白布后的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吓得捂住胸口连连“哎呦”。
“我说了一千遍一万遍不愿意,那母亲就会把聘礼退回去吗?还是干脆些好,也省得母亲忧心想说法。”余瑾冷冷地瞥了大夫人一眼,对方眼神飘忽,像是被说中了。
“那我不还得带你去段家说清楚的,再说,你这婚约是你父亲定下的,你父亲现在人在愠州,我又不好拿你的主意……”
“不好拿主意就直接快刀斩乱麻?”余瑾扯了扯嘴角,对自己这位后娘的一些做法不敢苟同。
大娘子咂舌道:“你这孩子,话说也忒难听了,哪来的快刀,你这婚事又怎么能说是乱麻呢,段家多好啊,段家那个四郎我也看了,人品嘛……这不好评价,但身形相貌还是不差的,且段家门楣多好啊,四郎又是嫡子……”
余瑾像是听腻般懒得再辩驳,任由大娘子在自己耳边唠叨。
她这位后娘心地不坏,就是太过糊涂。
糊涂到家里人说什么都听不太进去,反倒是外人一说一个信,徐家好歹书香门第,家风严明,怎么把她家这位徐大娘子养出这么个性子……这性子委实令人堪忧。
“你说你这样,叫我怎么跟你父亲解释?”徐大娘子徐琼从不忧心过余瑾,只因对方是个有主见的,不劳她多费心,可偏偏就是太有主见了,早知如此,她当初还不如不收段家的聘礼呢。
现在还得去段家退聘,她可真是不想拉下这个面子。
也不知道这个瑾丫头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姻缘说不要就不要了。
徐琼在心里叹之又叹。
“母亲不必忧心,待父亲回来,瑾儿自会领罚。”说罢,余瑾不再开口说话,静待大夫给她的脸上药。
“我也没说不管呐……”徐琼见余瑾闭了眼没有看她这边,便暗暗松了口气,得了她的这位继女的保证,就不怕给不出说法了,顶多也就挨主君一顿批。
徐琼又叮嘱大夫让他好好给余瑾医脸后才把目光投向仍旧跪在地上的二人。
“这是怎么回事?”
余瑾抬眸,看着伏跪于地的二人没说话,倒是她一旁的贴身女使行礼回禀道:“大夫人,这二人背地里妄论主家,叨扰姑娘休憩,现下正罚着跪呢。”
徐琼细眉一横,眉心挤出些许沟壑:“妄论什么了?”
女使只说:“说是姑娘破相那天在场。”
徐琼攥着丝帕的手一紧,她当时让传出去的消息是余瑾不小心落水坠湖,被湖底的石头给磕破了脸,这要是传出去真相,可不得被段家那位当家的主母给记恨上。
徐琼刚想发火,就被余瑾抬手按住了那几乎攥白指尖的手,徐琼扭头看去,冷不丁撞进继女黑得瞧不出半点光亮的眼里,心里‘咯噔’一下,倒是冷静了下来。
余瑾又抬眼给了徐琼身边的嬷嬷一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行了一礼后便亲自带人将这二人带下去了。
大夫处理伤口的手稳得很,丝毫不受这卧居低迷的气氛和那两个丫鬟的求饶声影响。
待大夫离开后,徐琼又遣散了房中其他人。
受药物影响,余瑾麻了半张脸,做不了大表情,也疲于安慰在听到大夫说她的脸恐怕好了以后还是会留下疤痕就开始抹眼泪的徐琼。
反正她也不觉得她的这位继母是真在心疼她的脸伤。
“母亲若是要哭那瑾儿就先去偏房睡一觉了。”余瑾本就头疼欲裂,也不知为何,明明只是睡了一天,醒来的时候却像是长途跋涉后昏迷了许久一般,头疼就算了,嗓子还刀割似地发疼,实在是没余力去安抚徐琼。
徐琼立刻止住哭咽,一把将起身的余瑾拉回:“你这丫头,我这不是担心你往后的婚事该如何是好嘛。”
“家中有两位哥哥,母亲现在怀着一个,方小娘那不是还有个,母亲担心我作甚?家中是缺我这口吃的了?如果是,那我便去剃了头发做姑子不就好了。”
余瑾刚说完就挨了徐琼一巴掌,只是打在后背,没什么重量:“净说那些胡话,这能一样吗,你是我带大的,我不得先紧着你?”
紧着我就把我往段家那个火坑里推?余瑾没把这话说出口,只是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
不过徐琼大抵也不了解段家的真实情况,才会光看表象就想和段家结亲。
余瑾无奈,只好劝道:“好了母亲,您身子要紧,别忧心女儿的事了,回去休息吧。”
徐琼见余瑾的眼皮都在打架了,只好先作罢:“那行吧,你好好养伤,伤后咱们再去段家赔礼。”
“嗯嗯。”余瑾囫囵地应了一声,便躺回床上继续睡觉了。
徐琼见状,只好叹着气离开了。
待人一走,侧躺在床上的余瑾骤然睁开眼,眼底清明全然没有困意。
她翻了个身,抬手盯着腕上绑着怪结的红绳出神。
“青梧。”
她朝外叫了一声,那位女使推门而进:“姑娘有何吩咐?”
余瑾起身将手举起,问道:“这红绳……是母亲给我戴的吗?”
青梧凑近看了一会儿,随后摇头:“好奇怪的结,奴婢没见过,也没在大娘子那见过。”
青梧嘀咕着说自己要去问问,独留余瑾一人在房中低着头摩挲着红绳。
她在那上面搓下一小撮凝滞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