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暗,空气中布满了水汽。青石板的台阶上湿漉漉的,青苔蔓延上白墙,斑斑驳驳。墙头冒出一树的红杏,开得正艳。那红色在青灰的天空上,格外鲜艳。
马车咕噜噜滚过青石板,停在一扇朱红大门前,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门口。门前石狮威严地看着他,似乎在评估着鄙夷着。他抬起头,看到门上巨大的牌匾,暗金色的大字写着:忠勇伯府。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身姿挺拔,一身灰色粗布衣裳,腰间缠着粗布腰带,腰带上挂着一个陈旧的木牌,木牌上刻着符箓。衣服虽然廉价,也是干净,发黑如墨,发髻上别着一根不起眼的云纹弯曲发簪,俊美的脸,长睫星眸,剑眉飞入两鬓。即使穿着旧衣衫,也依旧芝兰玉树。
“少爷,这就是忠勇伯府,以后就是你家。”小厮双瑞笑着说。他是伯府的家生子,奉家主之命外出接回丢失在外的大少爷。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只有这一套灰色粗布衣衫,一个破包裹,此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很显然,他这日子过的,跟乞丐差不多。
他心中十分鄙夷,一想到他以后就是伯府的主子,他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为何他会如此好命?
他看了一眼云卿背上那破旧的包裹,心中腹诽,这一路上他对这破包裹看得那么重,他碰一下都不让,也不知道装了什么宝贝。他讥讽地想,一个铜板都没有。
“少爷,请吧。”双瑞跨过门槛,在前面带路。
云卿目不斜视地跨过门槛之时,腰间的木牌摇晃了一下。
进了伯府,云卿一眼便望见了伯府曾经的荣华与现在的破败。
伯府以前其实叫忠勇侯府。
云卿的太爷爷乃开国元勋,是一员虎将,一把龙胆断银枪使得虎虎生威,为先帝立下了汗马功劳,建国后被封为忠勇侯,荫庇三代。
有人说,富不过三代。而对孟家来说,却是勇不过一代。
他的儿子——云卿的祖父——是个胆小鬼。因为小时候曾被敌军抓过俘虏,差点死掉,被救回来之后就胆小如鼠,见血都晕。根本无法上场打仗。只是先皇念他父亲的功绩,才让他继承了爵位。
后来家里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是个武将家的小姐,自小也是舞枪弄棒,常常披甲上阵,带着孟家军四处平定内乱,也算是保全了侯府的颜面。
不过这位祖母性子泼辣粗蛮,便是对着夫君也同样不假辞色,老侯爷在他面前就跟小鸡仔一样,一声都不敢出。
原本这样的人也惹不出什么大问题,但是,他还有个特别的癖好:喜欢人妻。尤其是生过孩子的人妻。
他看上了自己亲家公的儿媳妇,在一次家族聚会的时候偷偷跑去骚扰人家,被发现之后,被亲家公打断了一条腿,从此也不许他再进家门。那儿媳妇也无脸见人,上吊死了。
伤养好了之后,他不敢再对权势之家动手,又看上了一个穷秀才的妻子。那穷秀才是进京来赶考的,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和一对双胞胎儿女。一家人上街给孩子买东西,却正撞见忠勇侯。
忠勇侯见色起意,偷偷跟踪了那家人,找到他们住的破旧小院,深夜闯入了对方家里,□□了秀才妻子。被秀才发现后又打死了那秀才,摔死了那一对儿女。
秀才一家被灭门。
京兆尹调查之后,将他抓进大牢,并把这件案子上报天听。
先帝在朝上大发雷霆,当下便夺了他的爵位,将他关进天牢,判了斩刑。
从那之后,忠勇侯府一落千丈,名声尽毁,若不是有太爷祖母两代人的功勋和亲家的人脉还在,整个侯府都会被判流放。而现在,只是降了一级,并且还保留下这座大宅。
自那之后,祖母专心在家带自己的一对儿女,深居简出,极少出门。
好在她的儿女还算出息。
大儿子孟奎山自小英武不凡,颇有老侯爷当年风采,十几岁时便武功卓绝,考取了武状元,进入靖安卫,并在无意中救下了小太子,进入了靖安卫。也算是为伯府争得了一些脸面。
他就是云卿的父亲。
十八岁那年,祖母为他寻了一门亲事,是一个七品陈姓文官的嫡女。那文官是寒门出身,在朝中没什么背景,好在安分守己,家中一妻一妾,还算清净。这陈氏也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
祖母安排他们在一场春日宴上相遇,彼此都对对方十分满意,还交换了定情信物。于是,两家议亲,隔了一年便成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