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一行素来因不怕得罪人而性格坦率,走在他跟前引路的魔使见状,毫不遮掩地捧腹笑起来。
“天蚕宗的仙君竟怕这些小小虫子,哈哈哈哈……”
“……”
许是他从来都自以为是地认为,害怕与讨厌是两码事,不能混作一谈,可现下却让人看了笑话还是觉得有些难为情。
玉池微掏出帕子,蹭干净手指上残留的那东西分泌出的恶臭液体,冷不丁余光瞥见帕子一角歪歪扭扭的一朵小花。
小花模样甚是丑陋,花蕊足足比五片花瓣总和在一块还要大,东倒西歪地躺在帕子角,硬生生显露出几分可爱可怜的意味。
这是他与施引山尚且还“情投意合”时,难得的一次向对方不算过分地使了回脾气。
许是那时施引山或多或少对他还有情意,竟也没有径直扭头离开,反而罕有地耐下性子,在窗边自清晨坐到黄昏,艰难地拿了块素净的帕子绣上图案。
模样并不悦目爽心,可当玉池微看见它的那一眼,便什么火气也生不起来了。
现下被他擦手弄得有些脏污……找个时机烧掉算了。
“前方便是魔尊的住处,你自行进去便是。”
魔使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拽回,玉池微眸光闪了闪,这才抬头打量起自己面前的建筑。
与他想象中不同,魔尊的住处并非阴森昏暗,毒瘴只弥漫于秽烬界垣周遭,愈往中心处来,便愈发稀薄。
建筑从某种角度来看,虽不说像他住在皇宫里时那般奢侈华贵,却也十分宜居。
也不似书上所说,魔族制度森严,人人都分三六九等,玉池微甚至从不远处还看见有孩童嬉笑打闹着经过。
殷钟郁……或许并没有传闻中那般可怖。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玉池微抬脚踏入门槛。
方一进去,便与最上方规规矩矩端坐着的人对上视线。
那人眉眼天生略显下垂,面容呈现出颓态,皮肤透着病恹恹的惨白,整体瞧上去不可否认的赏心悦目,雄雌莫辩的阴柔。
若不是对方远宽大于女子的骨架,玉池微怕是当真会以为这人是个姑娘。
全然不像他附上隋阙时表现出的那副癫狂神态,殷钟郁望向玉池微的眼神相当柔和,嘴角也带着丝缕温和的笑。
他冲玉池微伸出手:“过来,让我好生瞧瞧你。”
玉池微犹豫踟蹰片刻,转念想到自己已然自发投入陷阱,都已经站在秽烬界垣的土地上,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他衣袖下的手不由自主握紧“洛书”的剑柄,迈步走到殷钟郁身边。
殷钟郁向前微微倾身,伸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脸庞,虽立即便被玉池微毫不留情地扭头避开,他也并不发怒,只是自顾自轻叹感慨:“只差一点,你便是我养大的了。”
殷钟郁眸底不易察觉地掠过阴鸷。
若不是隋阙那个伪君子……若不是隋阙那个该死的伪君子!
玉池微不知对方此话从何而出,没工夫待殷钟郁继续沉浸于自身情感之中,打断道:“我已守信来魔族寻了你,可是能让我师尊醒来了?”
殷钟郁回过神来,目光又放回眼前年轻的,满心都是他那欺瞒得他好苦的师尊的剑修,心中不甘嫉妒更甚。
“莫要急。”殷钟郁侧头唤了声“阿微”,从侧室走出一名尚显青涩的少年,端着一壶酒和酒盏。
玉池微曈昽骤缩。
那名“阿微”,不仅名字与他有几分相似,身形面孔,更是跟他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只是较他现下年岁更小些。
殷钟郁见他愣神,轻笑一声:“阿微是不是同你长得极像?”
玉池微神情复杂,何止是像?
怕是连他自己对着铜镜来回打量,都未必能看出分毫差别。
殷钟郁不对这番诡异景象做出解释,替玉池微倒了杯酒:
“你将这杯酒喝尽,我便放了隋阙。”
玉池微抬眸看他一眼,接过酒盏毫不犹豫仰头一饮而尽。
殷钟郁笑着摇头,从他手上拿回酒盏,摩挲着滚烫的白瓷杯壁,指尖都被灼得微微泛红。
“你这些小把戏,在我面前还实在不够看。”他将酒盏放回“阿微”手上的食案。
玉池微早知殷钟郁不仅擅毒,还擅炼蛊。
他方才探了酒盏,并未感知到酒里有某种毒物存在,那么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杯底藏有无色无形的蛊虫。
他在入口前运起灵力,霎时将酒盏温度提到极致,美酒瞬息间化作雾气埋没口中。
殷钟郁转而拿起另一只酒盏,倒了酒悠悠喝下:“不信我?觉得……我会给你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