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也是武运昌隆。
再往下看去,便看到了夏崇理的名字。
与上一届不同的是,我们中考那两天竟然并不热。阳光柔和地晒在枝头,连蝉鸣都不那么喧闹。考场一片静谧,只有轻浅呼吸声和翻动纸页声。
我按了按指关节,最后看了眼英语作文。
与以往做的模拟题都不太一样,这次的题目是给Jenny写类似于同学录的东西,反而很纯朴。
我垂了垂眼。
在作文的最后祝福,碳素笔只留下两个词。
Fly high.
铃声打响的那一刻,整栋教学楼都被欢呼声挤满。人们笑着走出教学楼,迎接满目阳光和捧着鲜花的家长。那些好的坏的,想留下的不想留下的回忆,都停在了教学楼里。
我背着书包,随着人流走出去。有人拍拍我后背,我回头一看,竟然是白承允。
是那位和我们一起跨过年的小哥,盛周的同班同学。
我和他有时路上见面会点点头,打个招呼。
没想到他会主动找我。
我颔首,笑了下:“感觉怎么样?”
他话一直少,挺闷的。白承允看着我,再说话时,声音有些哑。
他像是下定了决心,问我:“季许风,你还记得初二的平安夜,放在你桌子上的苹果吗?”
我笑笑地看着他,大脑还处于劫后重生的感觉。那句话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我才猛然发觉——
不对!
“季宝——”杨誉佳突然扑过来,声音都哽咽了:“太好啦!终于考完了!但我肯定考不上一中,怎么办啊季许风,我舍不得你——”
方桐羽从她身后过来,吐槽着:“行了,别把鼻涕蹭人衣服上。”
杨誉佳怒了:“方桐羽你真讨厌!这种时候都不会说好话,怪不得枝知不喜欢你!”
两人又开始斗嘴。盛周和老师说完话,也往这边走,我下意识往他那边瞥。白承允看了我一眼,也慢慢笑了下。
他说:“算了,季许风,再见。祝你考上全优班,前程似锦。”
他朝盛周那边走去。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
声音在夏风里传开,白承允问盛周:“感觉考的怎么样?”
盛周朝他笑,扬眉的样子特嚣张,带了点儿不置可否的意味。
白承允“啧”了声,背身又看不清表情。
只是听见他说:“得,你赢了。”
墙上挂的横幅随着风鼓起一个弧度,像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的心满意足的笑容。我和盛周肩并肩走出校门,一眼瞥见我们父母正站那儿等。
我莫名其妙地问盛周,你害怕吗。
他说别怕。
接过父母手里的花,我最后回头看了眼学校。
少年人的所有答案,都在夏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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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出成绩的那几天,我们着时疯玩了一圈。
比如去云朵小卖部挑衅沈诚。他正悬梁刺股地背文言文,然后被我们硬生生拉出来打排球,痛并快乐着。
我们又回了乡下一趟。盛周爷爷从c省回来后便搬回了农村,他说人的面见一面少一面,落叶也要归根。
盛父劝了他半天,见老爷子身子骨尚且硬朗,又犟不过,只得多麻烦麻烦邻居,有什么事多帮衬下。
盛爷爷见了我们特高兴,向来不苛言笑的脸上此时也浮现出点点笑意。
我抱着小黑狗看盛周和爷爷摘菜,摘完后盛爷爷大手一挥,让我们出去玩,他要亲自给我们下几顿好的。
盛周不知道从那儿掏出来一双羽毛球拍,正好外面晴朗无风,我们毫不手软地杀了对方几十个回合。热出一身汗,冲完澡后在院子里吃饭。
晚间逐渐起了点风,拂去燥热之意。
盛爷爷回房间去看新闻联播,来自于各个国家的消息隔着窗户缝泄出;我正给小黑汪喂骨头,听它嚼得嘎嘣嘎嘣响;盛周正稀里哗啦地收拾着碗筷,堆到水池里。
夜虫低鸣。在被咬了几个大红包后我和盛周狼狈地窜回房间。
屋子只亮了盏白炽灯,刚刚好的亮度。床头柜上点了蚊香。我看着盛周跟爷爷下棋,爷爷看着棋,笑吟吟道:“这步,你下急了。”
老式播音机放着低吟小调,我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
我们就这样待在乡下,一直待到了中考出分。
我起床刷刷朋友圈,看见一堆人在发,有人欢喜有人愁。我立马就清醒了,等待着加载页面的同时起身去找盛周。
盛周就坐在餐桌旁,垂着头。我一屁股坐他身边,看自己的分数。
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我手心冒了点儿汗,点开分数页面。
满分六百五十分,算上体育加分,我考了整六百分。
心猛地落回原地。这样的分数,超过了北川一中的录取线,甚至可以进全优班。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里一瞬间闪过做过的无数卷子,初三生活里那些无聊如死水的日子。
我反应过来,扭过头去看盛周。
他的表情十分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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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盛周的确拿了一个远超一模二模的高分数,在市里有排名,进全优班更是不在话下。
坏消息,今年的市状元不是他,也不是出自我们北五中学。
我们几个玩的好的,出分之后组了个局,跑到离北川一中很近的海滩玩。
天蓝得不得了,远远看去和海洋几乎融合到一起,金黄色的沙滩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
不远处有几个自助烧烤架,林枝知、方桐羽、刘莹和盛周正手忙脚乱地烤串,香味飘到很远。
徐谓和夏崇理并肩坐在沙滩椅上,夏崇理好像把刘海剪短了点儿,露出那双朦胧清醒的眼。这两人居然也能搭上话,看着也都挺高兴的。我都不知道谁更厉害一点了。
我正和杨誉佳、周胜欣聊着天,周胜欣也考到了一中,只不过是普班。杨誉佳扁扁嘴说那也很好啦。
我揽着她肩膀和她贴贴:“一中和八中离得蛮近啊,可以偶遇一下啊。”周胜欣也笑笑地点头。
然后话题转到了今年的市状元,杨誉佳说她也不太清楚具体是谁,只知道是个女生,听说一中为了挖走她,给她开了三年的奖学金,她肯定会去。
白承允和谈凛致也来了,此时正在不远处的冰淇淋车买东西。
烧烤的几个人忙得汗流浃背,我们几个闲人终于看不过去眼,跟着手忙脚乱穿签扎肉。
吃到最后不知是谁搬来一箱啤酒,我拎起瓶底看度数,还行。
方桐羽和杨誉佳吃嗨了,倒进杯子里就是喝;
徐谓和林枝知劝半天也不管事,反被灌了半小杯;
夏崇理自己一个人坐旁边,盯着酒半晌,迟疑地舔了一小口后被周胜欣拍背说“就这啊?”;
刘莹酒精过敏,没喝酒,脸却红着,眼睛也亮得吓人,拿着相机逮谁拍谁,谈凛致正被她怼脸拍照,哭笑不得地捂着脸;
盛周正跟白承允坐在一起,白承允已经趴下了,耳尖红着。盛周直着身子看他们闹,我不好判断他是不是醉了,毕竟他一直都在傻笑。
自由烧烤、冰淇淋、波光粼粼的大海和少年人肆意的笑。我们举杯一碰,整个夏天都叮叮当当响。
“敬初中!敬你我!”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刘莹、我和盛周负责叫出租车拉走喝醉的人,然后拍下出租车车牌号。突然发现少两个人,回头看见方桐羽正和林枝知在沙滩上散步。
我看盛周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说他俩都是父母来接,就这样吧。
天边晚霞嚣张的铺了一整个视野,像是有谁也敬了它一杯酒。方桐羽与林枝知一前一后,像是在说什么话,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太清,红的是绚丽的晚霞,还是人的脸蛋。
这幅光景,光是看着就让人高兴。
送走了刘莹,又拽着盛周上了公交车。
刚才没发觉,但盛周现在迷迷糊糊的,意志不太清醒,傻子一样笑,招呼我耳朵过来,轻声问我喜不喜欢夏天。
我说我讨厌夏天酒鬼。盛周你酒量这么差的吗。
盛周便不再说话。今天热闹了一整天,难得耳边安静一会儿。我瞧着车窗外不停变幻的景色,发现我们离大海有点距离了,再往前开点,就看见了一中的校门。
今天好像是什么参观日,有两个男生,高高瘦瘦的,正从里面出来。
此时墙边贴着各个社团的招募,眼花缭乱地从眼前闪过,到最后留有印象的只有一个排球部。
北川市的高中排球队出名的也只有一中,经常带队跟别的市打。
高中生活会什么样的?一定比初中要累很多吧。会交到知心的朋友吗,会拥有很多让人成长的经历吗,还是依旧每天苦恼于解不出的x和y?
我正对玫瑰色的高中校园生活展开无限幻想,旁边的盛周就因为车辆颠簸而东倒西歪,下一秒头就撞上了前面人的座背。
声音之大,我吓了一跳,赶忙把他拉起来,检查他脑袋,确定没肿才安下心来。
我紧紧握着盛周的手腕,想让他别突然再窜出去。不知怎的就演变成了牵手。
说牵手也怪牵强,我只是把手扣在他手背上,大拇指搭在他手心。盛周终于平稳下来,于是我耳边只剩下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一中的校门疾速地往后退去。街边浓密的绿色被碾压,和天边绚丽模糊晚霞暧昧混成一团。
我打了个哈欠。
慢慢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