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老师,我也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事已至此,我重重吸了口气,还是先上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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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夏崇理坐同桌比我想象得好一点儿。一开始我或多或少觉得有点尴尬,但他看见我走过去,坐到他旁边,脸色很平静。我们坐得很近,可我从来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到底是在念书还是睡觉。
他每天上课都趴在桌子上,垂着头。明明名字是崇理,但他好像更喜欢文科,虽然上课从来不回答问题,但作业会认真完成,默写成绩往往不错;上理科课程时,一般就趴在桌子上睡大觉。他坐在外面,我坐在里面,每天也只是简单的一两句,“过一下”“嗯”“谢谢”。
我翻过一页书,听见讲台上的生物老师说黑板上的是会考的重点。一瞬间教室便安静下来,只有笔在纸面上轻轻划动的声音,莫名让人有些心痒。
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渐渐的暖和起来了,窗外的水杉树开始慢慢抽枝生芽。有时抬头一看,那抹坚强微渺的鲜绿措手不及撞进人眼里,让人无端端心头发热。
我勾下一行字,本想抬眼看黑板上补充的笔记,下一秒,一个柳絮轻轻飘飘的落到我桌面上。
不知怎的,我突然看向窗外。
赤红色跑道,茵绿色草地,晴朗无云的天空下满是飞扬的柳絮。毛茸茸的“春雪”慢悠悠地飘过校园,落到操场上体育课的人群里,又被少年人哄笑着抬手扬起。现在正是自由活动的时候,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块。我一眼看见了盛周,他穿着白色带帽卫衣,正抬脸和旁人捉柳絮玩,我甚至能看清他脸上大大咧咧的笑意。
春天终于来了。
以后都是温暖和煦的好日子。
我移开视线,写下一行笔记。
教室里无人说话,我甚至能听见身旁人的呼吸轻浅平缓,估计是早已和周公相会。
我突然觉得夏崇理心态还挺好,做事随心所欲,只听自己想学的。生物老师年纪大,对这种事挺佛系,只要不打扰其他同学就行。
我也想趴着,但又有些不敢。
我居然有点羡慕他。
可能是我在乎的东西很多吧。
……
我们化学老师性别男,姓赵,全名赵彦千。
上课铃一响,我便看到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走进教室,手里拿着教材书。
他眉眼挺凶的,头型是剃的秃头。我想起杨誉佳对他的评价:感觉年轻时混过。
他把保温杯往讲桌上一放,下一秒,嘴角往上一拉,笑的有些生硬,让人觉得有点不怀好意。
“上节课啊,我们讲的是红磷燃烧。接下来我请一位同学上来写一下反应式。”
他扫视台下一圈。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全世界都安静了那么一两秒,就像没有人在呼吸了一样。
他眨了下眼,缓声说道:“那就请化学课代表上来写下吧。”
危机解除。我翻着盛周写的笔记,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一抬头,发现大半个班的人都看向我。
“……?”我险些没呼吸上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化学课代表竟是我自己?
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接着我听见老师说:“没人?咱们班没选课代表?”
下面有人稀稀拉拉地应:“选了。”
“谁?”
“……好像是夏崇理吧。”
“就那个,正睡觉的那个。”
夏崇理?
他为什么会是化学课代表?
老师皱起眉头,也看向我们这边。
“他旁边的那个女生,帮忙叫一下他。”
我转过头,迟疑着拍了拍他肩膀。
赵老师笑了下:“让你叫醒,没让你哄睡啊。”
有人笑出来,教室的气氛这才轻松了些。我看了老师一眼,又凑近拍了下他肩膀。
夏崇理动了动,以我的角度能看见他睁了眼睛,看着我,像是还没缓过神。
我压低音量,几乎是气音:“红磷在氧气中燃烧,生成五氧化二磷。上黑板。”
我不太清楚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毕竟我们上节课是物理,夏崇理闭眼前听到的公式应该是计算压强的,再一睁眼可能有一种今昔是何年的迷茫之情。
粉笔吱吱呀呀,在黑板上划过痕迹。他走下讲台,赵老师笑着,口气明显有些揶揄:“挺好,比前几天没同桌的时候有进步。”
我:“……”
夏崇理:“……”
一节课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过去。下课铃一响,赵老师飞快合书,丢下一句同学们再见便离开了教室。
杨誉佳来找我上厕所,我们一边走一边聊着天。她笑着和我讲她同桌给这化学老师取了个外号,叫社会叔。
“他明明不会笑还要笑,不行了,他硬扯嘴角又恐怖又好笑哈哈哈哈……”
我也笑了下,接着听她说。
说着说着,她话锋一转:“哎,前几天你没来的时候不是发了特多卷子吗,都是你那竹马帮你取回去的。方桐羽居然认识他哎,冲上去就揽人肩膀嘻嘻哈哈地说话。你竹马脾气真好,还笑着跟方桐羽聊,要是我早把他抽成陀螺了。”
“之前打球时认识的吧。”我被她最后一句话逗乐了,两个人扶着墙笑了一阵。
外面明亮春日风光一片,少年人看上一眼,心头也亮堂。
“哎,我也想要个那种什么都为我着想,听话又百依百顺的竹马。”杨誉佳瘪瘪嘴。
我安慰她:“虽然我觉得盛周也没有那样吧,但我建议,你可以养条狗。”
“……”
下半年的活动明显减少了,离得最近的是春季运动会,比秋季的更有气势,各班都开始排练入场的班级队形,鲜花队,仪仗队。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个。
再除去一个艺术节和足球比赛,等春季过去,炎热气温紧赶慢赶来到这座城市时,我们就初三了。
有的时候,我不太想睡午觉,便拎着书和笔满校园找个安静的地学习。大多时候,我会选择教学楼的一个楼梯间,那个地方还挺隐蔽的,全校可能都很少有人留意到一个角落。我之前跟盛周在这儿吃过零食也学过习。
午后,整栋教学楼都被泡在暖光中,有一种令人舒服、忍不住想伸懒腰的舒适感。我轻手轻脚地踩碎从走廊窗户投下的温亮光影,心脏也像是在太阳底熨烫过般,难以言说的平静,与一种很淡很淡的快乐。
我慢慢地走着,直到到了楼梯间,借着小窗口漏下的几寸光,我看见一个人影。
我屏息敛声,目光落在影影绰绰模糊的影子上。总不能是校领导吧?盛周今天中午要睡觉,那是其他同学吗?有谁也发现这里了吗?
我起身,朝里面走去。
后来,我总觉得人和人之间是很玄学的,到头来都一定有缘分这一说。有的人有缘分,兜兜转转还是会遇到,哪怕不想见老天也会把人推到你眼前。而有的人没缘分,所以只要稍微移开目光一瞬,对方就会消失在人海之中。
不然很难解释我为什么会在楼梯间里看到手拿游戏机,表情同样茫然的夏崇理。
缘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