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毫无悬念地对视了。
他愣了下神,而我的目光直奔他的脸。夏崇理刚刚大概是往上捋了一下刘海,发丝只是轻软地戳在他眼皮上,没有遮住。
说来也是好笑,我们明明同桌了小一段时间,却从来没有直视过对方。
他的眼睛很……漂亮。睫毛挺长,眼尾向下,瞳孔发棕,此时正正地看向我,一瞬间竟带了点惊疑。
我视线往下,了然,他手里捧着一个游戏机,看样子是switch。
哪个好人上学还偷摸带switch!
吐槽是这么吐槽,但我还对这种游戏机还挺感兴趣,顶着他的目光问了句:“什么游戏?”
他盯着我,没说话。
电光火石之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不会和别人说的。”我说。
他复又低下头,往旁边蹭了蹭,像是让出了个位置,末了丢出句:“动森。”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在网站上看过这类休闲娱乐游戏的实况。
“动物森友会啊。”
“是动物森友——”
我一说出口才发现和另外一个声音重合。夏崇理抬头,惊诧之意明晃晃写在眼里。
“……你知道这个啊。”他说。
众所周知,夏崇理是一款非典型的社恐,不擅长社交且不喜欢社交。然而此时却突然冒出一句像——像是可以继续聊天的话语,让我也诧异万分。
怎么了?怎么不是打断我话头的时候了?怎么不说“别再盯着我看”了?
我还是像去年那个冬夜一样,心里波涛汹涌,表面也只是不甚在意:“看过实况。”
对话,讲究的是有来有回。尤其是夏崇理这种三棒子打不出两个屁的人,然而他这次已经说了十三个字!
“你玩着怎么样?”我淡淡地问,像是随口一提,掐着“同学”关系的界线,不显突兀。
夏崇理垂下眼,长长的睫毛也低掩下来,在阳光下像翩迁的蝴蝶翅膀,笼住棕色的潭水。我又内心感叹了一句,夏崇理为什么想不开要遮掩住这么漂亮的眼睛。
他抿了抿唇,表情有些微妙:“还行吧。”
不知道我又戳他哪根肺管子了,反正一个中午我们也没再说什么话。我专注地翻着书写题,他安静地捧着游戏机玩。淌满阳光的楼梯间,我们肩并着肩,什么话都不说。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空气里轻渺的灰尘。
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怀疑夏崇理是压根不午休的,我隔几天去一次,他总是在那里坐着玩游戏机,已经开始打塞尔达传说了。他不言不语,我学习的也挺起劲儿,哪怕是长时间沉默,也不让人觉得尴尬。
只是我长时间下午课间补觉被盛周捉到了,他趴在窗口笑眯眯地问我:“午睡时间没午睡吗?”
我眨着眼,义正辞严道:“这是生病康复后的连锁反应,嗜睡!”
旁边的夏崇理难得没睡觉,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政治书,面无表情。
但是我总觉得,我话音刚落那一瞬间,有一声很轻的笑音在我左边。
盛周好像没听见,还在说:“你生病不是两周之前的事吗,现在都三月份了。”
我决定转移话题。盛周这种人只听得见他自己想听的,到底是谁惯的他这个臭毛病,总不能是我吧!
“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我笑了下,语气和善地问他。
“新出的英雄……”
“这个不行。”我回答得非常坚绝,“我要攒着钱自己买。”
他撑着脸颊笑了半天,说:“你不是征求我的意见吗?好凶啊。”
我诚实地一摊手:“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在转移话题而已,而且——”
盛周期待地看着我,我信心满满地说:“我已经选好你的礼物了。”
上课了。我看见盛周背影都写着两个字:期盼。我不仅把盛周哄得团团转,还没有暴露自己中午压根儿没有午睡的事实,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样聪明的人!
就这样过了一上午,我中午的时候一边想着:下次一定午睡,一边蹑手蹑脚地来到楼梯间,看见夏崇理像之前的好几个午间一样,坐在那里打游戏。
他前几次的时候还会慢吞吞地给我让个位置,现在干脆从一开始就坐在另一边。
我心安理得的坐在另一边。摊开化学书看起新学的内容,顺便写课下作业。
经过这么多天,我们班同学渐渐明白了赵彦千老师的上课套路,“迷人”的笑容和酷爱叫人上黑板的风格深入民心。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我其实还挺想学好化学这门课的,倒也不是想走相关的专业,原因很简单。
——这是我弯道超盛周的一个途径。
其实刚入学那会儿,我和盛周的成绩还是不相上下,距离没拉特别大的。直到初二的时候学物理,我不甚在意错失良机,让盛周这小子真学到东西了,从此他排名就没掉下来过年级前十。
现在我们开始提前学化学了。我的又一个机会来到了,虽然盛周的笔记处处都透露着他学得特别好,但我觉得人还是要拼搏一下子的。
众所周知的,盛周是一个平易近人的学霸,不显山不露水,和别人交谈的时候,从来不拿自己的成绩压人一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更是一副很懈怠的模样。
但是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盛周能考出高分,为什么我不行?我们也就差了一个物理吧?他语文分也没我高啊。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不过可能以前的我确实没像现在这么在乎自己成绩,总觉得差不多就行。
可能是因为现在是有目标了?
而且,能学到知识的感觉,真的挺好的。
我一边做题一边胡思乱想,甚至都没注意到夏崇理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动作。
“……你这道题写错了吧。”
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梦呓。听到这句话时,我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练习册。突然又感觉哪里不对,我猛地抬起头看他,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我带着疑惑开口:“啊?”
忍住没有说“刚刚是你在说话吗”,毕竟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这么一说显得我有点弱智。
夏崇理说完那句话立马扭过头,端着switch不动了。
我盯着他,他也不看我。我们僵持了三秒。
最终还是我先开口:“哪错了?”
他顿了下,我们两个有点距离,他只能稍微俯一下身子,给我指了指题:“……活性炭的作用是吸附,不是除杂。”
他垂下头的时候,微长的头发也跟着轻轻扫下来。我觉得耳朵稍微有点痒。我下意识看着他,脑子里开始想老师讲过的知识点。
这一久看就好像给人看毛了,他开始慢慢地、决绝地往回蹭。
“哦……”我想起来了,对他善意地笑了下:“确实是吸附。谢了啊。”
夏崇理不再说话了。
夏崇理这人还真是奇怪啊。我看着题。明明是肉眼可见的社恐,平日里没什么存在感,对人也很冷淡。但还是会在有些时候,冷不丁地释放出一些善意。叫人措手不及,看过去的时候又装成冷冰冰的样子。
这人是经历过什么事吗,好别扭的性格啊!我又想起杨誉佳对他的评价是和我很像了,原来我给别人的印象是这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