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呀!”黄宜贞笑眯眯鼓励道。
“嗯嗯!走啦师姐!”舒晴挥挥手,跑远了。
看着黄宜贞目送舒晴,阿杰问道:“师母很喜欢舒晴吧?”
“是啊,活力满满,爱玩爱笑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呢?”黄宜贞转过头来看着他笑道:“本来还担心她失恋走不出去,现在看完全不用惦记了。”
察觉到阿杰略微异样的沉默,黄宜贞试探着问:“听说你也有个妹妹?”
“是。”阿杰的声音有些低沉:“她比舒晴小一岁。”
“应该和你一样,是个温柔安静的孩子吧?”黄宜贞轻声问。
“她……很安静。太安静了,所以人人都忽视她。”阿杰的声音越来越轻:“她去年,离家出走了。”
两人并肩慢慢走着,已经走到能看见校门的位置。可听到这句话,黄宜贞忽然就不想往前走了,她转了个方向,往操场走去。
阿杰跟在后面,也慢慢走着。妹妹的事一直像一根刺。父母的精力有一大半都在他身上,剩下的还要去解决弟弟捅的各种篓子,而妹妹从从小就安安静静的,鲜少得到父母的注意。
阿杰还在家时,有时会和妹妹谈谈心,妹妹也愿意和他聊天。阿杰知道她喜欢的明星,知道她在学校有两个好朋友,知道她英文很好,数学很烂,其他功课的成绩不温不火,其他的也不知道更多了。
出事后阿杰第一时间联系了妹妹的朋友,家人也早就报警,可根本没有人知道妹妹的去向,除了妹妹留下的几个字,竟然就再也没有任何线索,仿佛人间蒸发。
父亲异常震怒,认为女儿不孝,一定是被外面不三不四的男人拐跑了。母亲的担心和眼泪则随着时间慢慢变成埋怨,对还在身边的次子更加关心。
阿杰一提起妹妹,家里就只有一阵又一阵的沉默,最后只好不再提起,只是每隔几天会往老家的公安局打电话问一回,每回的结果都一样。
一桩小小的失踪案迟迟没有进展,可每天都有新的警情发生,对方的回复越来越公式化。阿杰担心妹妹,却使不上力,这件事慢慢变成一根刺埋在心里,不再向任何人提起。不知为什么今天说了出来。
“她为什么走呢?”师母轻声问。
“她说,想去成为真正的自己。”阿杰想起那张看了无数次的字条:“就只有这一句话。”
成为真正的自己……又岂止只是一个小女孩的梦想呢?
黄宜贞也沉默下来。
阿杰察觉到师母的情绪,开口道歉:“对不起,讲这些不开心的事给你听。”
“没有……”黄宜贞的目光从遥远的月亮上转回,落到身边这个高她一头的男孩身上:“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阿杰的胸口微微起伏,虽然师母回应的是他的上一句话,可他莫名有种被宽恕的感觉。
妹妹离家出走的事,没有任何人怪到他头上,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想,要是父母没有把全部的爱都放在自己身上,要是她们肯匀一些去关心妹妹,肯听听她的心事,会不会她就不会走?
甚至,如果父亲对阿雄能像对自己这样宽容鼓励,或者仅仅是不要拿自己当榜样,给阿雄做对比,让他有压力,让他难堪,会不会他就不会那么叛逆?有时阿杰觉得,弟弟打架逃课,是有一点讨要父母关注的意味在的。
可阿杰不能怪父母不公平,因为他是受益者。
父母爱自己,这肯定不是父母的错。所以他只能怪自己,怪自己的存在,给弟弟妹妹带来不幸。
他一遍遍在脑海里这样告诉自己,可还是忍不住报了远离家乡的城市读书。他想逃出来,他的身体告诉他他要逃出来。
踏上北京的那一天,送父母离开后,阿杰没有对父母的思念,也没有开启新生活的兴奋,他唯一的感受是:我幸存了。
可是这样的念头也让他愧疚。
凭什么呢?父母举全家之力托举他,把他送到全国数一数二的高校念书,他却只有逃离的庆幸。而弟弟妹妹依旧各自不幸。
这些痛苦的情绪不知从何时起淤积在心里,没有出口。
阿杰内里煎熬,面上却始终平静。十九年来戴着的“好孩子”面具早就和他本人融为一体,他根本无法对人说出自己那些不见天光的幽微念头。
黄宜贞温柔悲悯地看着他:“很担心妹妹吧?”
阿杰轻轻点了点头。
黄宜贞轻叹一口气,“家人出事是最揪心的,要是再使不上力,就更难过了,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的错。”
阿杰心上重重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