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别问。"油灯爆了个灯花,映得她眼底血丝狰狞,"知道越多越危险。"
温婉沉默地添了勺灯油,火光骤亮时照见沈知澜领口下的淤青——指痕的形状,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墙上留下的。她转身从药柜取来艾绒,点燃后悬在沈知澜膝盖上方。
艾烟袅袅升起,沈知澜紧绷的下颌线渐渐放松。温婉的指尖顺着她小腿的经络下滑,在脚踝处触到个硬物——是藏在袜筒里的匕首柄。她假装没发现,继续按摩着那些扭曲的疤痕。
"小婉。"艾绒燃尽时沈知澜突然开口,"若有人来寻我..."
温婉吹灭油灯,黑暗中将那人冰凉的手包在掌心:"后院埋着三坛雄黄酒。"这是她们十二岁时的暗语,意思是"有备无患"。
沈知澜的呼吸滞了滞,突然翻身将额头抵在温婉肩头。这个过于亲昵的姿势让两人都僵住了,但谁都没有动。窗外雨声渐密,温婉数着沈知澜的睫毛扫在自己颈间的频率,直到东方既白。
次日清晨,温婉在账本上发现张药方。字迹工整得不像出自残缺之手,详细记载着如何用苍耳子替代昂贵的防风。沈知澜正在后院晾晒药材,残腿跪在蒲团上,动作却比昨日流畅许多。
"知澜。"温婉举起药方,"后山那片野菊..."
沈知澜的衣摆沾着泥水转过来,阳光穿透她单薄的耳廓,映出淡青色的血管:"要趁花期未过时采摘。"她残缺的指尖划过温婉掌心的纹路,"我知道有条近路。"
午后她们真的去了后山。沈知澜拄着根老梨树枝当拐杖,残腿悬空不着力,却走得比温婉还快。野菊丛生在悬崖边,沈知澜采药时总不自觉地面朝来路,像在警惕什么。
归途遇上山雨。温婉背着药篓,突然被沈知澜拽进岩缝。那人的残腿卡在石棱间也顾不上疼,手掌死死捂着温婉的嘴。山道上传来马蹄声,沈知澜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是驿丞。"温婉掰开她颤抖的手指,"送邸报的。"
沈知澜这才松了力道,整个人滑坐在地。雨水冲开她额前的碎发,露出道箭簇形状的疤。温婉蹲下身,发现她的残腿又被磨出血,草鞋里浸着淡红的液体。
"背我。"沈知澜突然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就像...我十二岁背你那次。"
温婉的脊背贴上她胸口时,两人都轻轻战栗。沈知澜比看上去轻得多,骨头硌着温婉的肩胛骨。她的呼吸扫过温婉耳际:"往西...有条猎人小径。"
雨水把山野洗得发亮。沈知澜伏在温婉背上指点方向,残缺的左手无意识地把玩着对方的发梢。路过老柳树时,她突然收紧手臂:"那晚...我是循着药香找到这里的。"
温婉的耳尖热起来。七岁那年瘟疫横行,正是沈知澜偷来沈府的秘方救活她全家。如今那人残缺的手指正轻轻叩击她锁骨下的烙印,节奏与心跳重合。
药铺门前积着水洼。温婉放下沈知澜时,那人残缺的指尖划过她下颌,留下道温热的水痕。门闩落锁的声响里,沈知澜突然说:"明日我去趟码头。"
"为何?"
"有批岭南药材要卸货。"沈知澜拖着腿点燃油灯,"瘸子买药...能砍三成价。"
灯下她铺开皱巴巴的药材图,残缺的手指在各类草药间游走,讲解替代药材时的眼睛亮得惊人。温婉望着她眉飞色舞的侧脸,恍惚看见十年前那个说"要尝遍天下草药"的小女孩。
夜雨又至。沈知澜睡下后,温婉轻轻掀开她的袖口——那些旧伤上又添了新的掐痕。妆奁里的匕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包用油纸裹着的雄黄。
雷声滚过屋顶时,沈知澜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温婉点起所有油灯,坐在榻边哼起幼时的采药谣。当她的手被梦魇中的人紧紧攥住时,窗外的雨停了,月光穿过水洼映在墙上,像一片温柔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