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雷响过三遍,布庄后院的老桑树抽了新芽。温含章踩着梯子采嫩叶,腰间汗巾随动作翻飞,惊起檐下燕子。
"当心。"沈知澜在树下提醒,膝上竹筐已盛了半满。自去年医好咳疾,她气色好了许多,此刻阳光透过叶隙,在她月白衫子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温含章忽然俯身,指尖捻着片桑叶递到她唇边:"尝尝?"沈知澜就着她手咬住叶尖,舌尖不经意擦过对方指腹。两人俱是一愣,同时别开脸去。
"澜姐姐。"温含章跳下梯子,发间沾了片柳絮,"今年给学徒们做春衫,我想试试新花样。"
沈知澜看着她沾了桑汁的衣襟,想起十年前初见时那件月华裙。如今她们再不必为碎布头发愁,可这人还是喜欢把好料子裁给旁人。
"用那匹雨过天青吧。"她转动轮椅,从箱笼取出珍藏的软烟罗,"给你也做一件。"
温含章眼睛亮起来。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沈知澜的:"要和你一样的纹样。"呼吸间带着桑叶的清香。
暮色漫过窗棂时,小满抱着布老虎探头进来:"娘亲们又在偷偷画花样吗?"她歪着头看案上交叠的衣袖,和那对碰在一处的白玉镯。
番外三·灯如昼
中秋夜,女学徒们扎的灯笼挂满了沈宅回廊。小满提着兔儿灯在人群里穿梭,险些撞上来送月饼的周焕。
"温姑娘。"已蓄了短须的镖师挠头,"师父让我捎句话,说陈家..."他瞥见廊下相携而来的身影,突然噤声。
沈知澜的轮椅碾过落叶,停在与温含章并肩的位置。月光描摹着她愈发柔和的轮廓,当年冷硬的棱角早已被岁月打磨温润。
"陈家三公子昨日去了南疆。"温含章自然地接过月饼,指尖在沈知澜肩头轻轻一按,"多谢周镖头挂心。"
阿泉叔提着莲花灯过来,烛光映亮他满脸皱纹:"小姐,蚕室都收拾妥了。"老人顿了顿,"按您吩咐,留着东头那间..."
沈知澜微微颔首。那是父亲当年的书房,如今摆着两架织机——一架轮椅可用的,一架刻着"章"字的。
小满突然挤进她们中间,举起串歪歪扭扭的糖葫芦:"娘亲吃!"糖衣沾了沈知澜满手,温含章笑着掏帕子,却被拽住衣袖。
"要听城隍庙的故事!"孩子眼睛亮晶晶的。温含章与沈知澜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拂去她发间的桂花。
"从前有个雪夜..."沈知澜声音很轻。温含章接过话头:"有个傻姑娘摔在布庄门口..."
夜风拂过银杏树梢,红绸轻轻摇曳。小满迷迷糊糊睡去时,听见两个娘亲在说"玉兰开了"、"该添新染缸"之类的家常话。她攥着温含章的衣角想,明天要告诉阿泉爷爷,她是从葡萄架下长出来的——因为那里结的葡萄,比染缸甜多了。
番外四·桑荫话本
谷雨时节,沈家桑园新叶已长到巴掌大。温含章带着小满在桑林里穿梭,娘俩的竹篮里装了大半桑叶,还有几颗早熟的紫红桑葚。
"娘亲快看!"小满突然蹲下身,指着树根处一簇嫩绿,"这个草会开花吗?"
温含章撩起裙摆蹲下,发现是株野生的并蒂莲草。她指尖轻轻拨弄两片相连的叶子:"会的,开出来的花就像..."话到嘴边突然卡住,耳尖悄悄泛红。
"像娘亲们的镯子对不对?"小满得意地晃着脑袋,"阿泉爷爷说,这叫'同心草'!"
远处传来轮椅碾过泥土的声响。沈知澜停在田埂上,膝头竹筐里堆着新采的桑叶,发间还沾着片柳絮。阳光透过桑叶间隙,在她月白衣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澜娘亲!"小满飞奔过去,沾满桑葚汁的小手举着那簇并蒂莲草,"给你戴头上!"
沈知澜接过野草,目光却落在慢一步走来的温含章身上。那人鬓角微湿,绛红汗巾松松系在腰间,手里还捏着半颗桑葚。四目相对时,温含章突然将桑葚塞进嘴里,舌尖故意舔过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