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明烛招手,"试试腿。"
清鸢放下绣绷,竹杖点地走来。令人惊喜的是,她这次没有倚杖,虽然步伐缓慢,但确实是自己走过来的。
"《百草纹》最后一卷的针法..."她坐在药炉旁,伸出右腿,"好像真的有用。"
明烛轻轻按捏她的小腿,肌肉不再像从前那样僵硬。足三里穴上的针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健康的血色。
"明年这时候..."明烛往药炉里添了块炭,"你大概能跑能跳了。"
清鸢突然倾身,从她发间摘下一片忍冬叶:"不用等明年。"她的呼吸带着桂花酒的甜香,"现在就能。"
说着,她站起身,在明烛惊愕的目光中慢慢转了个圈。月白裙裾在灯笼红光中绽开,像朵盛开的花。虽然右腿动作还有些滞涩,但已经能完整地完成这个动作。
明烛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伸手去接,却碰到清鸢递来的荷包——冰蚕丝绣的并蒂莲,花蕊处藏着两味药材:当归与鸢尾。
"你起的名字。"清鸢的声音比雪还轻,"当归...鸢尾..."
远处传来更鼓声,子时到了。明烛仰头看着纷纷扬扬又落下的雪,突然想起《本草图谱》扉页上那句从未读懂的话——
"忍冬凌雪,双生并蒂,是为大药。"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番外二·金针引
谷雨时节的苏州,空气里浮着柳絮与药香交织的薄雾。
明烛蹲在后院新辟的药圃里,指尖拨弄着一株刚抽芽的忍冬。这株是从青芦绣坊的老藤上分出来的,栽到苏州竟比原株长得更盛。她余光瞥见回廊下闪过月白色的衣角——清鸢又没穿袜,裸着足踝踩在竹席上,像只偷腥的猫。
"腿不疼了?"明烛头也不回地问。
竹席上的脚步声顿了顿,随即响起清鸢带着笑意的声音:"周会长新教的足底针法..."她晃了晃右腿,曾经僵硬的关节现在能自如屈伸,"比金针还灵。"
明烛转身,晨光恰好穿过忍冬藤,在清鸢月白的衣襟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发间的珍珠银簪微微歪斜,显然是刚熬过夜。这三个月来,清鸢每夜都在绣那幅《百草春生图》,说是要赶在立夏前送给周会长做寿礼。
"药。"明烛递过青瓷碗,里头褐色的汤药还冒着热气,"喝完去睡会儿。"
清鸢接碗时,小指在明烛掌心轻轻一勾。这个动作让明烛想起她们刚来苏州时,清鸢连端碗都需双手捧着的模样。如今那曾经枯瘦的手腕已有了柔润的线条,握针时也不再颤抖。
"《春生图》还差最后几针。"清鸢仰头饮尽汤药,喉结滚动间锁骨上的兰花纹身若隐若现,"周会长说...要带我们去见个人。"
明烛正想追问,前院突然传来叩门声。小学徒气喘吁吁地跑来:"温大夫!宫里来人了!"
她们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三个月前陈公子提及的"宫造册"。明烛下意识去摸颈间的半枚玉兰佩,却见清鸢已经挺直腰背,竹杖点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来的是个面白无须的老者,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捧着鎏金托盘。
"咱家奉太后口谕。"老太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听闻顾娘子的绣品能显四时变化,特来求一幅《百花朝凤》。"
明烛看见清鸢的指尖在竹杖上收紧。太后六十寿辰在即,这单活计既是机遇也是刀山——绣好了平步青云,绣不好...
"民女..."清鸢刚要开口,老太监突然摆手。
"太后说了,不急。"他从小太监手里取过个锦盒,"这是西域进贡的'冰魄丝',遇光变色,最配娘子的'流光绣'。"
锦盒打开的瞬间,明烛闻到熟悉的苦香——与《本草图谱》中记载的"雪蚕"特性一模一样。她突然明白清鸢为何连夜赶制《百草春生图》了,那根本是幅药草经络图,专为试针法用的。
"三个月。"清鸢接过锦盒,声音比冰魄丝还凉,"需温大夫同去。"
老太监眯眼打量明烛颈间的玉兰佩,突然笑了:"太后早听闻温大夫'以药染丝'的绝技...准了。"
待宫人离去,清鸢的竹杖"啪"地掉在地上。明烛扶住她时,发现她后背全湿透了。
"你早就知道?"明烛捡起竹杖,上头新刻的忍冬纹还带着木屑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