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棠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苦,但能治病。"
正说着,前院传来竹杖点地的声响,沈知澜拎着药箱从外面回来,额上还带着薄汗。阿满立刻跑过去,熟门熟路地帮她接过药箱。
"西街李家的孩子退热了?"温玉棠起身,顺手递过晾好的菊花茶。
沈知澜点头,抿了口茶才道:"暑热症,用了你上次调的藿香丸。"她目光扫过药册,又添了句,"刘蘅认药比上回快。"
刘蘅红了脸,低头绞着衣角。温玉棠瞧在眼里,忽然想起自己刚学医时的模样——也是这样又怯又盼地望着沈知澜。
"师父,"刘蘅突然鼓起勇气,"我能跟您学针灸吗?"
院中静了一瞬。沈知澜放下茶盏,目光从刘蘅紧张的脸移到她布满老茧的手上——那是双做过粗活的手,却修长有力。
"明天卯时,背完《针经》来找我。"
刘蘅的眼圈霎时红了,拉着弟弟就要跪下,却被温玉棠拦住:"济世堂的规矩忘了?"
"不跪天地,不跪权贵,"阿满抢着说,"只跪医道仁心!"
沈知澜唇角微扬,转身往药房走。温玉棠跟上去,见她从柜底取出个木匣——里面整齐排列着十几根银针,针尾刻着细小的海棠花纹。
"你的第一套针?"温玉棠轻声问。
"嗯。"沈知澜用软布擦拭针尖,"明日给她。"
温玉棠忽然想起多年前,沈知澜送她的那套刻着海棠纹的银针。原来轮回辗转,这份心意一直都在延续。
·
入夜后,温玉棠在灯下整理新收的药材。
沈知澜坐在对面批改刘蘅的《针经》笔记,朱砂笔在纸上勾画,偶尔抬头看一眼忙碌的温玉棠。烛火将她的侧脸镀上暖色,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知澜。"温玉棠突然唤她。
"嗯?"
"今日县衙来人,说朝廷新颁了女医考校令。"她放下药碾,"我想让刘蘅去试试。"
沈知澜笔尖一顿:"她才学半年。"
"可天分难得。"温玉棠走到她身后,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就像当年某人收留个连柴胡都认不全的笨徒弟。"
沈知澜放下笔,握住肩上那只手。这些年温玉棠的指尖不再细嫩,却多了稳重的力量。
"你从来不是笨徒弟。"
温玉棠低头,下巴蹭过她的发顶:"那刘蘅......"
"再练三个月。"沈知澜捏了捏她的手指,"我亲自教。"
窗外月光如水,池塘里的并蒂莲在夜风中轻摇。温玉棠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个香囊:"给你新做的,换了安神的方子。"
沈知澜接过,指腹抚过上面歪歪扭扭的海棠绣纹——比十年前那个精致多了,却依然带着温玉棠特有的笨拙。
"睡吧。"她将香囊系在腰间,"明日还要出诊。"
·
三个月后的医考放榜日,整个县城都轰动了。
刘蘅举着朱砂批红的榜书跑回济世堂时,街坊们全挤在门口道喜。十六岁的姑娘成了本朝第一批有官凭的女医,榜上墨迹未干就有人来请她去坐堂。
"师父!"她扑通跪在院中青石板上,"我、我忘规矩了......"
沈知澜破天荒没责备,只是递过一套银针:"济世堂出去的,别丢人。"
温玉棠红着眼眶把刘蘅拉起来,替她整好衣襟:"记住,女子行医比男子更难。有人刁难就回来,这儿永远有你一口饭吃。"
阿满突然从人群里钻出来,举着根糖葫芦往姐姐手里塞:"姐!给你留的!"
众人哄笑中,沈知澜悄悄退到廊下。温玉棠跟过来,发现她正望着池塘里的并蒂莲出神。
"想什么呢?"
沈知澜摇头,却从袖中取出封信:"刘将军府来的,要接他们回京。"
温玉棠笑容僵在脸上:"什么时候?"
"三日后。"
暮色渐沉,两人并肩站在廊下,看着院中嬉闹的姐弟。十年前那个雨夜蜷缩在医馆门前的影子,与如今朝气蓬勃的少女重叠在一起。
"我们......"温玉棠嗓子发紧,"能留他们吗?"
沈知澜转身往药房走:"煎药去。"
温玉棠知道,这是允她去想办法的意思。她小跑着跟上,在药香弥漫的屋里,从背后抱住沈知澜的腰:"我有主意了。"
"嗯?"
"咱们收阿满当徒弟!"她眼睛亮晶晶的,"姐姐肯定舍不得走。"
沈知澜碾药的手停了停:"......随你。"
温玉棠笑着亲了亲她耳尖,换来一声无奈的"胡闹"。但当她蹦跳着去前院宣布这个消息时,分明看见沈知澜唇角扬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