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温玉棠的眼泪先一步落下来,砸在纸页上。沈知澜快步走来,却在伸手要拿回本子时,被温玉棠一把抱住。
"十年......"温玉棠的声音闷在她肩头,"你写了十年......"
沈知澜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她颤抖的背上:"......嗯。"
雨打在窗棂上,像一首绵长的歌。
五更鼓刚过,朱雀大街上已有官员的轿子陆续往皇城方向移动。
温玉棠为沈知澜系好官服领口的盘扣,手指微微发抖。这身六品医官的服饰是贵妃特赐的,靛青色的绸料衬得沈知澜面色愈发苍白。
"别怕。"沈知澜握住她的手腕,"今日过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温玉棠望着她挺直的脊背和微微发颤的左腿,突然从怀中取出那本信札,翻到最新的一页,在上面匆匆写了几行字,然后撕下来塞进沈知澜的袖袋。
"等到了金銮殿上再看。"她红着眼圈说。
晨光微熹时,沈知澜拄着御赐的檀木杖,一步步迈上汉白玉台阶。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那不是沈院判的女儿吗?""听说腿是被赵大人打断的......"
"宣,太医沈知澜觐见——"
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大殿。沈知澜深吸一口气,迈过那道一尺高的朱漆门槛。龙椅上的皇帝已近花甲,目光却仍锐利如鹰。
"臣,沈知澜,叩见陛下。"
她跪下行礼时,左腿传来钻心的疼痛,却硬是没让身形晃动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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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尚书出列时,朝服上的仙鹤补子随着动作微微颤动。
"陛下,"他声音洪亮,"沈氏女所呈证据漏洞百出,先帝脉案上的笔迹明显是摹仿,太医院的值守记录也有裁剪痕迹——"
"赵大人。"沈知澜突然打断,"您可认得这个?"
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釉色青白,瓶底刻着"御药房"三个小字。
赵尚书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是先帝驾崩当日,从药渣中筛出的砒霜瓶。"沈知澜的声音不疾不徐,"瓶内侧有您的指印——十年前刑部验尸时遗漏了,被我父亲发现后藏在太医院匾额后。"
大殿一片哗然。赵尚书猛地扑过来要抢,沈知澜却早有防备,侧身一闪。对方收势不及,竟当众摔了个趔趄。
"陛下!"沈知澜突然双膝跪地,"臣父蒙冤十年,温氏满门遭难,皆因奸人构陷。恳请陛下重验此瓶!"
皇帝眯起眼睛:"呈上来。"
当太监将瓷瓶捧上御案时,赵尚书突然厉喝:"妖女惑众!她与温家罪女勾结多年,分明是要为温鸿儒翻案!"
屏风后的温玉棠浑身一颤。
"温鸿儒之女何在?"皇帝突然发问。
沈知澜的背脊僵了僵:"在殿外候旨。"
"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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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玉棠迈进大殿时,百官的抽气声像一阵风掠过。
她穿着素白襦裙,发间只簪一支木钗,跪拜时却比任何贵女都优雅:"民女温玉棠,叩见陛下。"
"温氏,"皇帝摩挲着瓷瓶,"赵爱卿说你父亲贪墨税银,你可认?"
"民女不认。"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如雪,"父亲临终前曾说,那批税银在押运途中被劫,他本欲变卖家产填补,却被赵大人抢先参了一本。"
赵尚书冷笑:"空口无凭!"
"民女有凭。"温玉棠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这是当年押运官兵的名录,其中三人在案发后成了赵府护院——陛下可传他们来问话。"
沈知澜震惊地看向她——这册子连自己都未曾见过。
温玉棠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轻声道:"一直缝在旧衣夹层里,前日才拆出来。"
皇帝翻阅名录时,殿内静得可怕。突然,他合上册子:"赵爱卿,你还有何话说?"
赵尚书面如死灰,突然指向沈知澜:"陛下!此女与温氏有私情!她们——"
"陛下。"沈知澜突然重重叩首,"臣确有一请。"
她解下官帽,露出满肩青丝:"求陛下废除'罪臣女眷充官妓'之律。温氏女流放途中遭辱,皆因此制。而今既证其父清白,请为天下蒙冤女子开一线生机!"
满朝哗然中,温玉棠的眼泪砸在金砖上。她终于明白沈知澜十年隐忍的目的——不止是为父报仇,更是要为所有像她这样的女子争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