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人间烟火
梅雨下了整整七日。
姜墨兰靠在窗边听雨,左腿残端传来熟悉的钝痛。这感觉她太熟悉了——每年这个时节,旧伤就像预警天象的罗盘,疼得格外精准。
"阿姐,试试这个。"
细雨端着木盆进来,蒸腾的热气里飘着艾草香。她蹲下身,将浸满药汁的布巾敷在姜墨兰腿上,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新配的方子。"细雨系好棉布带,"加了威灵仙和红花..."
话音未落,布巾滑落。姜墨兰弯腰去捡,却发现药包角落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针脚粗得能漏药渣,显然是细雨的手笔。
"柳、细、雨。"姜墨兰一字一顿。
细雨耳尖瞬间红透:"就...就练习绣花嘛..."她手忙脚乱去抢药包,"反正...反正只给阿姐用..."
姜墨兰将药包收进袖中:"没收。"
细雨嘟着嘴去端午饭,铜铃铛响得比平日急促。姜墨兰望着她气鼓鼓的背影,唇角不自觉上扬。这些年小丫头的脾气一点没变,连生闷气时跺脚的节奏都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雨势渐小,前堂传来敲门声。阿芷撑着油纸伞跑去开门,惊呼道:"师父!快来看!"
医馆门前,李木匠带着几个街坊正在拆门槛。老伯抹了把雨水:"姜掌柜,往后您这轮椅进出更方便些。"
新做的门槛可自由拆卸,边缘包着铜皮,雨天也不会受潮变形。姜墨兰摩挲着光滑的木料,喉头突然发紧——这分明是按照她轮椅的尺寸量身定制的。
"大伙儿凑钱买的铁力木。"卖豆腐的张婶笑道,"您这些年给街坊义诊,我们心里都记着呢。"
细雨红着眼眶给大家倒姜茶,偷偷往姜墨兰手里塞了块帕子。姜墨兰别过脸:"我没哭。"
"知道。"细雨捏捏她的手指,"是我眼睛进沙子了。"
午后雨停,医馆来了位特殊病患——码头搬运工老赵,从货堆上摔下来,右臂怪异地扭曲着。阿芷自告奋勇接诊,却在摸到断骨时手抖如筛糠。
"我...我..."阿芷额头沁出冷汗。
姜墨兰转动轮椅上前,稳稳托住她的手腕:"先摸这里,尺骨桡骨交界处。"
细雨则默默递上夹板,在阿芷耳边轻声道:"我第一回接骨,把病人疼晕过去了。"
阿芷破涕为笑,终于顺利完成固定。包扎时,姜墨兰发现她偷偷在绷带尾端系了个小梅花结——活脱脱是第二个细雨。
傍晚收拾药柜时,细雨突然"啊"了一声。她举着姜墨兰的轮椅扶手,上面多了一道新鲜的刻痕——这是她们结婚那年约定的记号,每过一年刻一道,如今整整齐齐十道年轮。
"该埋酒了。"细雨数着刻痕,"第一坛梅子酒正好十年。"
姜墨兰从药柜底层取出个陶罐,封泥上刻着"永昌四十年春"。这是她们成亲那年酿的,罐底依稀可见那个歪歪扭扭的"兰"字。
"等小满的孩子满月时开封。"姜墨兰轻抚陶罐。
细雨突然凑近,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其实...我每年都偷偷埋了一坛..."
姜墨兰挑眉:"柳细雨。"
"在!"细雨跳开两步,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阿姐要罚就罚我喝光它们!"
夕阳西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融进医馆斑驳的砖墙里。院角的梅树沙沙作响,仿佛在笑看这对痴人。
三日后,小满果然抱着女儿回来了。小姑娘刚学会走路,腕上系着特制的小铜铃,跌跌撞撞扑向姜墨兰的轮椅。
"念柳,叫师祖。"小满扶着妻子笑道。
细雨蹲下身逗孩子,铜铃铛与小姑娘的铃声此起彼伏。姜墨兰望着这一幕,突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个雪夜里为她暖手的小丫头,也是这样叮叮当当地闯进她生命里。
"阿姐。"细雨仰起脸,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尝尝这个。"
她递来一颗梅子糖,和当年福满楼的一模一样。姜墨兰含住糖块,顺势将细雨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
甜味在舌尖化开,岁月在指间流转。这人间烟火,真好。
番外四·灯火可亲
腊月二十九,医馆里里外外挂满了红灯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