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走后,不多时天上就飘起了细雨。
绵绵的雨如银针一般吹进了屋里。
林见欢瞧了眼灰蒙蒙的天色,也不知道林澈那小家伙有没有被淋到。
她刚关上窗,春桃就收了伞走了进来。
小姑娘冷得直跺脚,将采买的东西放在了小几上,忙跑到一旁去烤火,和座上的人儿说着闲话。
“奴回来时,瞧见有辆大户人家的马车接了大小姐出去。”
林见欢拿起彩纸,沿着画好的海棠花剪着花样,心中了然,“那马车上可是挂着八角铜铃?”
春桃一个劲点头。
林见欢嘲弄至极,这宋明玉还真是上不得台面的狗。
若不是小妾容娘之后告诉她一切,她又如何得知,她那专情的好夫君,用这顶马车拉了不少美女佳人。
她不再言语,只是专心绞着彩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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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整整三日,从白天到黑夜,林见欢除了吃饭,就是在做花灯。
裴府府门前,春桃将请帖送给了小厮。
小厮睨了眼来人,是个没见过的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家的丫鬟。
正想驱逐这样攀附权贵的寒酸人,背后就响起冷清的声音。
“你是林三小姐的婢女?”
裴知礼认出了春桃,示意她把请帖交给他。
春桃不敢看如神仙般的男子,忙低头递上了请帖离开。
裴府小阁里,幼安坐在窗沿边,手里挥着小鱼竿垂钓。
裴知礼坐在案几前,打开了请帖,信纸上是娟秀的小字,和那张小脸一样,倔强又孤傲。
鱼饵入水,引得水花迸溅。
幼安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盯着湖面,“大计和交情哪个重要?”
裴知礼未答。
幼安翻了个白眼,随手将鱼竿扔在一边,伸了个懒腰,“无论如何,她都入局了,你也跑不掉,想那么多有什么用。”
是啊,本来就是他裴知礼引她入局,如今想收手,怎么可能实现。
座上的公子长叹息,桌上的信纸瞬间化为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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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薄雾渐起。
城郊外某处山清水秀,女子一袭浅粉罗裙,立于岸边静候来人。
半晌,宁静清幽的山间中,有君子踏着露气横生而来。
“林三小姐。”
裴知礼只觉喉咙干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反观林见欢,眉眼带笑,先一步走到了男子身前。
她看出了男子温润脸上流露出的不自然,也没有提及上次的事,只当是没发生,开口道:“裴公子帮了我很多,我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说要报恩,便一定会还上你的恩情。”
裴知礼,是个很拧巴的人。
很像她,所以她不强求这样的人和自己做朋友。
裴知礼眉头皱起一瞬又松开,嗓音有几分落寞,“三小姐只是为了还恩吗?”
看着如玉君子受伤的模样,林见欢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裴知礼,你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
“我若是这般想,直接抬箱金银玉器送到你府上不就得了。”
裴知礼垂落的眼眸中波澜四起,他听过很多人说他是个怪人,可林见欢说的奇怪,像是把利刃,劈开了他身上的枷锁。
林见欢不知道这好看的人在想些什么,只是开始忙活自己的计划,一边引着火折子,一边提醒他不许乱动。
“裴公子,你闭上眼,可不许睁开哦。”
女子的话灵动如山间精灵,惹得裴知礼睫毛扇动,喉咙里如同蜜饯滑过,泛起异样的甜。
他听话照做,闭上了双眼。
过了一会,只听不远处林见欢开口,“现在可以睁眼了。”
裴知礼睁眼的那瞬间,海棠花灯如萤火,四散在天中。
四方天地,海棠花开,灯火如星。
他眸中闪过错愕和惊奇,而后落在了月光下的女子身上,她浑身散发光晕,清冷又柔和。
草地上,裴知礼席地而坐,身旁的林见欢随着他一起抬头望着海棠花灯飞起。
不远处,幼安和春桃两人,还在繁忙地点着花灯烛芯。
不知道是点了多少盏,幼安不干了,瘫坐在了地上,“不点了不点了,一点也不好玩。”
她眼神看向了不远处的二人,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你觉不觉得你家小姐和我家公子挺配的。”
春桃瞄了眼,一瞬间瞪大了眼。
不是,这裴公子抬起手要干什么。
她还没看完,就被旁边的小娃娃拽离了开。
灯火下,裴知礼修长的手慢慢靠近林见欢的脸。
林见欢后背紧绷,不懂这是闹哪出。
下一秒,那双手落在了她的发间,拈起了一片枯叶,“只是树叶。”
林见欢尴尬了一瞬,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居然把他当成了谢淮舟那种坏家伙,还真是罪过啊。
“谢谢你,林三小姐。”
裴知礼嗓音柔和,眼神落在星星点点上,思绪悠长,“我生母很喜欢海棠,只可惜,大漠里长不出海棠。”
也生不出来让父亲满意的孩子。
裴知礼的生母,是裴老将军的爱妻,林正从前说过,这裴老将军很爱他的夫人,为了她永不纳妾,可惜的是,她早产而亡。
林见欢看出了裴知礼鲜少表露出的低迷,便说起了花灯,“海棠不止长在枝头,还可以绽放在空中啊。”
“说不定,现在裴夫人也在天上正看着呢。”
裴知礼掩盖住了眼底的沉色,看向了面前的女子,乌发罗裙,端庄之气浑然天成,还真的有几分那贵女的气度。
他笑,“林三小姐和旁的姑娘不太一样。”
多了几分坚毅,多了几分果敢,还有劫后余生的超脱。
林见欢对于别人的夸赞她向来是全盘接受的,“裴公子真是慧眼识珠,是可造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