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泱停下步子,她缓缓蹲下身去,一只手按在剑柄上,另一只手则是缓缓探向身前的一块瓦。
瓦块被随泱小心翼翼地揭开,微弱的,如银的月光从那空洞处落了下去,一同垂落的,还有随泱的视线,屋子角落的榻上,被子在角落里,微微拱起,轻轻动着,像是人的胸膛,正在缓慢起伏着。
随泱的呼吸声放缓,她的眸光渐渐变得敏锐,聚集到那一团被子上。
——那样缓慢的起伏,当真是人胸膛的起伏吗?
四周太安静了,先前那几道隆隆雷声后,整个镇子仿佛被定住了一般,除了随泱以外,再没有半点旁的声音。
随泱抬手,小心翼翼地将手中那片瓦块放了回去,而后翻身落在了地上,身形轻盈,并未发出额外的声音。
那小沙弥先前的模样,也不似作戏,两人曾独处许久,他也独自一人待了很久,都不曾发生什么,显然,无论那小沙弥在这寺庙里是何种身份,至少他表现出来的,是无害的。
既如此,随泱便打算顺着小沙弥的意演下去,将人领到江霈言同周幸那处去,最好能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这事儿。
木门被推开时,发出一声略显腐朽的声音,那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随泱抬手轻轻一挥,屋子里的蜡烛应声而亮,温暖的光照亮了整间屋子,随泱看向床榻上的被子。
那一团小小的被衾,依旧缓慢起伏着。
“小沙弥?”随泱开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先前并无二样,“该醒醒了。”
没有回应,那被衾依旧同先前一样,好似下方藏着的人已经睡熟了,并没有听到随泱的声音。
随泱停在了床榻边。她垂眸看向那团被子,并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许久,随泱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抽出长剑,挑起了被子衣角。
倘若这被子底下,还是个【人】,为什么只见被子起伏,反倒听不到一丝一毫喘气的声音呢?
随泱眸光暗了暗,手腕猛地发力——
被子被猛然掀开,撞上一旁的墙壁而后缓缓落在了床榻上。至于随泱,仿佛被人定身一般,死死站在原地,盯着面前的东西,瞳孔颤动着,一颗心几乎从喉咙中蹦出来。
咚咚。
咚咚。
四周开始有声音响起,和被子先前的起伏趋于一致,只是,那并非人的喘息声,而是心的跳动声。
在床榻上,本该睡着小沙弥的地方,只有一颗人心。
一颗鲜活的,血淋淋的,上方生长出无数藤蔓的……人心。
随泱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她也见过不少妖兽,可从未见过这般可怖,鬼魅的画面。
手中曦和嗡嗡作响,似是想要从随泱的手中挣脱,可是,随泱整个人如同石像一般,她想要挣脱,却被死死地按在那里。
腿边,有微微的刺痛传来。
即便不曾低头,随泱也知道,那是从那颗心脏生长出来的藤蔓正顺着她的腿缓缓爬上她的腰,仿佛一双柔弱无骨的纤细小手,顺着她的脊背,爬上了脖子,最后,贴在了耳边。
“阿姐……”
那是小沙弥的声音,只是与先前相比,少了一两分稚气,更添鬼魅。
“我喜欢你的样貌,阿姐定然也喜欢。”
那一根藤条顺着随泱的衣衫,轻轻摩挲着,让随泱心中泛起恶心来,她额头沁出汗来,身上也一阵阵地发凉。
“安宁早就死了,你究竟是什么东西?!”随泱开口,声音略有些沙哑,她微微垂眸,盯着床榻上的那一颗心脏,将全身的灵气聚到了右手上,她能察觉到,僵硬如石头一般的右手,有两根手指,渐渐有了知觉。
藤条缱绻地缠绕在随泱的身上,小沙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像是不断向内挤压的风,压得随泱整个胸腔开始震颤发痛。
“阿姐从不会用你这样的语气说话。”小沙弥的声音冷了两分,“不过没关系,我也只是要你的皮囊,你这副皮囊,这副根骨,定能让阿姐活——”
声音骤然止住,剑鸣混着风声,随泱脸上沾血,只见她手中的曦和神剑竟是贯肩而过,重重穿过身后的那一根藤条。
深红色的液体,也不知是血还是那藤条的汁液顺着剑身缓缓淌落。
随泱脸色苍白了些,可神情却没有什么变化。
“妄想!”只见随泱猛地拔剑,她整个人已经挣脱了束缚,曦和长剑朝着床榻上的那颗心脏,重重砍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