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帝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如鹰隼般从两个人的身上扫过,接着才拿起供词细看。
殿中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只听见几声清浅的呼吸声,所有人屏息凝神,等着隆庆帝的裁断。
“太子可曾看过这供词?”
数百字,字字都是罪孽深重,罄竹难书。隆庆帝将供词放在桌案上,没有第一时间问赵棠,反而看向赵郴,“看过之后,又是何种想法?”
帝王威严,即便是不见怒色,也叫人心生惧意。
赵郴立即跪地,“父皇明鉴,儿臣此前并不知……”
赵棠双眼微阖,心中暗骂,“蠢货”,接着麻利跪下。下一刻便见桌案上的笔洗落地,摔得粉骨碎身。
“朕没问你知不知道。”
在厅中审过那名明面上的管事之后赵棠不觉得事情已经结束,于是她又询问了采矿场的力工们,一个个问了一遍,这份供词不只是管事的供词,还有采矿场众人的供词。
三清殿中侍候的人哗啦啦齐齐跪下,无人敢出声。
人越急越慌,赵郴的头脑一瞬间空白一片,“儿臣,儿臣…”
他没能说出个所以然,隆庆帝的耐心也逐渐告罄,身为大昭的储君不为大昭百姓倒是一心想着母族安危,太子究竟是姓赵还是姓刘。
“僖淑仪求见。”
门外传来些许噪声,梁恩匆匆而去又匆匆而来,轻声禀告。
赵郴脑子再混乱也知道此时僖淑仪的出现不是一件好事,这个时候最该做的是不出声,让人想不起来才是最安全的。
“叫她进来。”
对于后宫中的诸位妃嫔隆庆帝向来给足了体面不会刻意为难,可奈何总有人看不清形势朝刀口上撞。
僖淑仪一进大殿便觉有些不对,再看见地上跪着的二人心中更是不安,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便是为了刘家她也不能回头。
“臣妾请陛下安。”心中鼓声如雷,十分不安。
“羲和怎么想的?”隆庆帝像是没听见也没看见似的,赵郴给不出答案,他转头看向赵棠。
在此之前赵棠心中有七成把握,可世事难料,真正面对此时的情景她心中也是一紧“晋阳郡远在关中,有人借此暗中生事致炭价虚高,冬日天寒百姓受苦,法理难容,情理自然也不可轻易放过。”
隆庆帝心火难捱,僖淑仪侍君多年不会不明白帝心难测。
可身侧跪着的是自己的亲儿子,是她后半辈子的指望。更何况刘氏一族皆系于此事,她不敢不求。
“陛下,”僖淑仪垂首,“郴儿毕竟年轻,人地两生,有疏漏不足也实是常情,念他初犯……”
僖淑仪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但已经说出,再难收回。
赵棠不适时的想,有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蠢话,便是口灿莲花也难以描补了。
不出所料的隆庆帝心中怒火更盛,沉声道:“你这意思,一句年纪还小便能揭过去?”
“臣妾失言。”僖淑仪低头心中更添焦急。
赵郴一颗心沉入谷底,为了避免出现更加不可控制的场面出现,不得不开口,“父皇明鉴,煤炭价格关乎民生,晋阳郡煤炭出现问题,郡守与煤矿上一干人等难逃,儿臣身为太子更是有着不可脱卸的责任。”
赵棠侧目,终于听到了一句能听的。
“既然如此,该如何查办?”
隆庆帝并不满足于这么一句冠冕堂皇又没什么用的的话。
赵郴心中开始犯难,照此发展,滁州刘氏不可能全须全尾的脱身。
殿中又是一静。
“都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再出去。”
临近年关案上的奏疏早已堆积如山,除了正事还有各地呈上多如牛毛的请安折子。
赵棠闻言也是低头沉思,实际上依着她的想法,无需麻烦。只消找出此事后的涉事之人一刀铡了,曝尸荒野以儆效尤,且看还有没有人再犯。只不过看父皇这意思,似乎这不是最为合适的法子。
一旁的僖淑仪已经被梁公公请了出去,殿内再次只剩下父女三人。
已入冬,殿内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无烟无尘,殿内暖烘烘的,赵郴心中焦急,寒冬腊月里竟细汗不止。
赵郴心中焦急赵棠面上却丝毫不见急色,她倒要看看太子能说出什么东西来。
“父皇,冬日炭火是百姓之需,出了事,关中管理看管煤矿、煤场之人定当严惩不贷。”赵郴嘴上虽说着严惩心中却觉得,若是此行只他一人前往定然不会出现如今让他无法掌控、挽回的局面。
听完隆庆帝并没有什么反应,显然,这个办法他并不十分满意。
见此赵郴呼吸一滞,意识到他还得说点什么,只得接着道:“儿臣身为太子,也该罚。”
搁下手中朱笔,隆庆帝目光如炬直直看向赵郴“你心中当真这么想?”
“是,”赵郴应声,“还请父皇决断。”
说真话的话,赵棠觉得这处罚轻了,但她看的出来,隆庆帝是满意的,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要求严惩太子,有兄弟阋墙之嫌,“太子以身作则,再没有比这更妥当的了。”
“嗯。”
隆庆帝抬首,一旁的梁公公上前“陛下。”
“传口谕,晋阳郡郡守及其僚属革职查办,按察使煤运使督办煤运贪污,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