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忍。
狂躁的内心如泥石乱流,偶然浮出一两幅映画。
那是他曾见过的场景。
被誉为“天才”的某位兄长染上药瘾,像一只弃犬一样逐至街头。被易禾发现时,他正发了怔,消瘦得颧骨凸立,呆呆看着天。
易禾把他送去了治疗所。后来有一天想起此事,去探望他时,差点没认出他来。
他瘦得只剩皮包骨,头顶发丝干枯而稀疏,四肢被一层层绑缚住,像一只疯狂的猿猴。瞪着双眼,嘶嚎吼叫。
“给我…!给我……!!!”
无法沟通。无论说什么,他只会狰狞地喊“给我”。
尖牙咬破舌头,他的嘴里涌出鲜血。医护匆匆赶来,给他戴上了防咬护具。
说不了话,他只能“呜呜”喊着,脸颊仅剩的皮肉无规律抽搐。
……太可怕,太丑陋,太可怜。
易禾哆嗦着站起,走动间掉落几根扯下的发丝,他的鞋履早甩走,就赤着脚坐在床沿边。
面无表情,双手颤抖。
他不想和那位兄长一样,落魄得像只弃犬。
“还好……”他断断续续道,嘴角勉强挂上了笑,“是古代。毒素……不纯。”
意志力兴许还能起点作用。
小九的心脏被巨山压着,哽咽:【小禾……】
而易禾遽然抬头,听到屏风外靠近的脚步。
“殿下,可醒了?”隔着围屏,喻行惴惴不安,“肃王殿下来访,奴才说了您正在休息,可肃王说,有十万火急的要事。”
“不见。”易禾咬着牙道,“我心情不好,谁也不见。”
嗓音难见低沉狠辣,将喻行吓了一跳,忙应:“是。”
【小禾,易长祀有医生,为什么不让他进来?!】小九着急道。
易禾半垂下眼,胸中怒涛汹涌,阔别许久的猜疑、忌惮与算计死灰复燃,在他眼中打转。
不能让他知道。这是莫大的把柄,莫大的软肋。
而正在这时,外殿忽传进喧闹之声。
“肃王殿下——不可!”喻行惊叫。
“你们都出去,无我吩咐擅闯入殿者,杖毙。”易长祀一抬手,随身侍卫立时清场赶人。
喻谨不在,喻行与剩下两名近侍对视一眼,心急如焚六神无主,只得被驱出门,焦急踱步探头。
易长祀刚绕进围屏,一只烛台迎面砸来,他立时抬手去挡,腕骨处被顶刺划出红痕。
伴着一声厉喝“滚!”
但为时已晚,殿内一切已全然被易长祀纳入眼中。
碎蜡残布、削断零落的卷发、墙边的剪刀,和坐在床沿上声色俱厉的人。
易长祀眼神微暗,大步走上前去,上下将汗湿狼狈的人打量着。
事情脱离掌控的躁郁再次汹涌,而易禾此时却没有权力让人闭眼,只能如砧板上的鱼肉,色厉内荏。
“看够了?”易禾不愿让人看见自己半分失态,忍得声音都近乎嘶哑碎裂。
相比起他,易长祀风尘仆仆,却衣冠整肃,得体优雅。他说:“你今日本该来王府找我,我没等到,便自己来了。”
“白求庵和我说,你用药时间不长,体内毒素尚未淤积。但这段日子,那毒素久久不散,半分未曾消减,应是出了问题。”
白求庵,就是那西南郎中的姓名。
易禾别过脸,微微喘息,藏在褥下的双手在忍耐时几乎攥出血来。
“所以,长兄只是好心、来探望我?”
“不。”易长祀否决得果断,“你这毒素顽固得古怪,白求庵有一猜测。”
“它来自于娘胎。”
“十几年沉寂在骨髓中,相安无事。可近期用药刺激,使毒素复苏。如此一来,你便难离此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易禾咬牙抬高声音。
他生身母亲是孝恭皇后。易长祀的意思,就是有人下药谋害皇后、谋害嫡子!!
这药来自沅族王室,稀世难得,还有谁有?还有谁用?!易长祀这话的指向不能再明显。
【皇帝残害发妻、残害亲子。】这种话说出来,无论有没有人相信,都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易长祀站在他身前,薄薄的披风遮蔽晚霞,阻出一块隐秘昏黑的角落。
他说:“易禾…前朝后宫,姓易的,往往比不姓易的更需提防。”
他似乎只在告诫胞弟,易禾却不再如清醒时洒脱,揪着字眼紧咬不放。
转过头,双眼微红:“包括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