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哥!大哥哥!我来啦——!!”
“十一殿下稍等,奴才还没通传呢,十一殿下…!”
易禾掀开眼,视线里果然闯入一只披红挂绿的萝卜头。萝卜头见到他登时双眼一亮,心花怒放地扑过来抱住他的腿。
门口太监不敢真伸手去拦,哪里劝得住顽皮幼童,只得进殿告罪。
易长祀让他退下,易思丞听到长兄声音,松开了三哥哥的腿,舔了下嘴,规规矩矩行礼:“见过大皇兄、三皇兄。”
他今日穿得喜庆。头戴虎头帽,身穿红夹袄,袄上纹着圆睛幼虎,远远望去仿若一只灯笼椒。
“今天穿得真可爱。”易禾搁笔托腮,笑眯眯地夸。
易思丞骄傲挺胸:“我说了,我要去找三哥哥,要好好梳洗装扮!母妃一听,就赶紧给我换上了刚裁好的新衣!!嘿嘿!”
“见过大皇兄,三皇兄。”
正在其乐融融之际,一道少年声又传来。
易禾目光越过易思丞,与后来者对视一瞬,对方立时垂下了眼。
……是易珩?
易禾没再看他,伸手在易思丞颊边戳了个梨涡:“你找三哥哥做什么?”
“这次可不是来玩的,有正经事!”易思丞笑容一收,严肃摆手,把手伸入袖袋摸摸索索,随后掏出一个皱巴巴纸团,“太师这次布置的作业难坏我了,我越是算,脑中越是乱,就想来求助三哥哥帮帮我。”
手指胡乱将纸抻平,上头字迹已随着褶子缩拢,易禾细细瞧去,发现是太师发的题目纸。
他头一抬:“那八弟又是所为何事?”
易珩眼睫微动:“我……”
“是我把八哥哥拉来的!!”易思丞抢声道,“我和八哥哥一组,我来,他当然也要来!”
“……是。”易珩垂眼盯着鞋尖处地砖缝,腮帮紧了紧,“请皇兄赐教。”
不情不愿,诚惶诚恐。
遥想到《九州风云录》的结局,眼前伏小做低的人竟是最后坐上龙椅的赢家,易禾脖颈就发痒。
…老天开眼,这谁还敢让他伏小做低。到时别说摆烂躺平了,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都说不准。
他笑容一收,细瘦手腕探出,钳住易思丞双肩,严肃告诫:“十一弟,记住一句话,强扭的瓜不甜。八弟若不愿来,千万不要强迫他。”
易思丞茫然瞪眼:“弟,弟弟知道了……”蒙着脑转过身,唧哝。
“八哥哥,我以后不会了。”
…虽然他也没强迫八哥哥,但三哥哥说什么都对,他乖乖听就是了!
易珩喉咙一滚,低声:“无事。”
“三哥哥,你在写什么啊?”易思丞注意到桌上平铺的纸张,垫脚去看。
“咳…你大哥哥写好的策论叫我弄脏了,我重新抄一遍。”易禾揉了把僵痛的手腕,视线随意一扫,未曾想与易珩对望了一秒。
易珩似乎读懂了什么,默默深呼吸一下,上前一步:“皇兄若有所需,阿珩原为效劳。”
易长祀就在这时觑了易禾一眼。
易禾一顿,坚定回绝:“不需要,你陪着十一弟便好。”
说实话,除了避免得罪易珩以外,他还有点担心这个考倒数第二的完蛋孩子抄他长兄作业。
转向易思丞,叮咛:“你先到旁边玩会儿,吃点点心,我很快抄完了,再来看看你哪里算不明白。”
小十一将他三皇兄的话奉为圭臬,听话地走到茶桌边坐好。
易禾神思收拢,提起干了些的笔尖浸润墨汁,垂眉安静抄录。抄着抄着嫌大袖碍事,把袖口全部薅到肘间,露出流畅清瘦的小臂。
片刻,又怕冷,磨磨蹭蹭地将广袖遮回一半。
他无心之举,却被有心人纳入眼中,默然不语。
好不容易总算抄完,易禾歪倒在椅背里揉揉手腕,又将誊好的一小摞纸束之高阁,生怕它再遭毒手。
而后走到易思丞旁边,听听他到底哪里算不明白。
易思丞掰着手指:“八哥哥告诉我,昶州有五十万人,益州有三十万人。如果引水至昶州,不但益州三十万人获救,昶州也能活十六万人,加起来一共存活四十六万人;反之,引水至益州,就是……啊,能活五十八万人。”
“可八哥哥说,引水至益州,昶州十六万人若民愤反叛,我方二十万兵马则死伤更多……到这,就算不明白了。”易思丞沮丧,“八哥哥还说,这不是筹算题,但我连怎样做能活更多人都算不明白,更想不来其他解法了。”
…张太师出题时,恐怕便没想到会有人把它当成算筹题。
不过——
“你才七岁,能当成筹算题做已经很厉害了。”易禾觉得好玩,揪住他虎头帽上的一只虎耳,说着一顿又望向易珩,找补道,“…当然,十四岁也很厉害。”
易珩:“……”
“你想啊,你手里有二十万兵,在水患刚至时,是不是还能派兵救更多人?”易禾手指敲桌,索性把题目简化成真的算术题,“但你粮草有限,救更多人,意味着更多张嘴要吃饭,倘若二十万兵救下六万人,减去救人途中的死伤,粮草预计也就能维持八万兵力。”
“啊!那若是昶州十六万人反叛,我只剩八万兵力,岂不是打不过了!”易思丞大惊。
易禾笑了,提点他:“叛民自灾中逃生,粮草、兵械俱不如军队精良,他们原先只是普通百姓,也未必通晓作战策略。但一腔愤慨,士气大涨。”
“而我方人马虽训练有素,但面对的是家乡遭洪、流离失所的同胞,又未必真能狠心对战,士气必然低迷。”
不知不觉间,易珩视线移转,听着易禾徐徐道来,有些愣神地看向他。
易思丞挠两下下巴,点头:“我知道了,那就按一比二算吧!我军一人能抵叛民两人,这样就打得过了!”
他直接抓了只炭笔来,在皱纸上写写画画,嘴里磨叨着兵啊百姓啊什么的。
过了半晌,猛地站起,脑上两只虎耳一甩,双手将纸张高高举起。
“三哥哥!我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