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你写的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易长祀停顿一下,没有拒绝,刚摸出最底下的一张薄纸,阴影倏然压近,桂香来了又走,哗啦啦地被人把策论纸全抽了去。
包括他正在写的那张。
易长祀与磨墨太监届时一愣,后者大气也不敢出。
“我边吃边看。”易禾抿嘴一笑,“放心,不会把油溅上去的。”
他想到什么便做什么。他想起妈妈常说,饭要好好吃,日子要好好过。
易长祀却没有恼怒。很奇异地,平常被人打断思路会冒出来的肝火并未出现,好像是易禾身上雨汽未散,给浇灭了。
他搁了笔,默默看易禾半晌,说:“你没有在看。”
易禾味蕾复原,碗里的饭又变香了。专心吃饭,哪有空读书识字。
他瞥了眼易长祀,问:“长兄可曾听过有奇人异士,可以右眼睡觉左眼放哨?”
“嗯?”
“我可以右眼夹菜,左眼看书。”易禾张嘴就来。
“……”
怪诞不经,哄骗也哄骗得毫无诚意,随便抓了个理由就来搪塞人。
易长祀沉默了会儿,脸上表情微变,最终还是摆手。
“撤笔墨,布菜。”
“欸!”贴身太监结结实实应一声,眼睛大胆地往易禾身上瞅,喜形于色。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小九突然道。
“?”易禾抓着骨头,正啃鸡翅。
小九清嗓,声音陡然沧桑:【这是我家少爷第一次带人回来吃饭……】
它哽咽,它低泣抹泪,它欣慰:【少爷…已许久没有吃得这么香了!!】
易禾:…………???
算了,刚来第一天就知道它爱演了。
将就过吧。
……
一顿晚膳吃得喜气洋洋,宾主尽欢。
吃完饭,易禾把作业纸还给易长祀,易长祀则雷打不动地坐回书桌前,又开始奋笔疾书。
夜幕已沉,天光尽收。烛台明火刺目,打在纸上又略显暗沉。易长祀持笔写了片刻便停下,闭上眼用手揉起鼻根。
揉了一会儿,待眼睛不适稍散,他又睁眼继续落笔。
来回三四次,看得易禾心中忸怩,都要不好意思起来。
原是二人成组,两个人的活计,如今他轻松撒手,易长祀一人干两人的活,却一句也未曾抱怨。
旁的他帮不了,只好尽力提供一点情绪价值,好叫大佬carry得心旷神怡。
趁易长祀休息时,易禾把他写好的策论看了一看,张嘴就夸:
“长兄胸中丘壑、文采斐然。这水患处理措施的利弊臧否得当、一针见血,实在难得!”
“此文笔酣墨饱、字字珠玉,弟弟有幸得览,实在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长兄思虑甚广,角度清奇,让我来想,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
“长兄,写得累不累?我给你捏捏?”
“长兄实在刻苦!已经写了两个时辰了,有此等毅力,何惧不能成事?”
殿中氛围被他一声声说得越发轻快,而渐渐地,这声音越来越小,频率越来越低。
肃文殿仿佛沉睡过去,直到一道惊雷,映亮满堂,打破肃静。
易长祀双眼仍盯着笔下文章:“几时了?”
“…回殿下,亥时三刻了。”
易长祀抬眼,左望,就看见许久不出声的易禾昏昏欲睡,左手握拳撑腮,头歪向一边,眼睛已经闭着了。
他行事活泼,平时看着似飞珠溅玉,还有些活力,可一旦精神萎靡下去,病气便缠绕上来,颓然可怜。
易长祀轻轻推他一把:“困了且回吧,我无需陪同。”
易禾只是眯个盹儿,迷迷糊糊醒过来,打了个呵欠。
穿书这几日,他睡得都早,这个时间点早过了休息时间,因此困顿不堪。陪同易长祀大半日,又提供了不少情绪价值,易禾这回能心安理得地当甩手掌柜了,摇摇晃晃站起身。
“那我先回去了,长兄也早点歇息。啊……”又打了个呵欠。
易长祀收回眼:“嗯。”
笔尖又去砚台中沾墨,突觉身下椅子被什么东西一撞。
易禾迷糊前行,忽而脚尖一痛,好像踢到了什么硬邦邦之物,脑袋尚未清醒过来,迷蒙视野就开始天旋地转——
转啊转。
“殿下!”喻行惊慌。
“殿下!!”肃文殿大太监更惊慌!
桂香漾到鼻尖,忽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逼近,沉甸甸压在身前,近乎窒息。易长祀眼前一道人影急速压下。
【完啦!!】小九大喜,嘴角压不住,捂眼大喊,胡言乱语,【小禾要左脚绊右脚摔进大哥怀里了啊啊啊啊啊!这是我家少爷第一次抱人,怎么办,不会要一下子坐到腿上吧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