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行乞妇人一听真要去报官,还是带着那官家子弟,双股一颤,忙劝那跛脚汉。
“相公,官老爷日理千机,咱们怎可轻易打扰…我看这位爷倒也并非有心,不若就此作罢吧。”
一边说,一边用手肘麻利捅她相公侧腰。
跛脚汉嘴上嚷报官嚷得比谁都大声,但若真跪到三尺公案下,身侧环绕持棍衙吏,早就哆嗦着说不出话了。
忙连滚带爬顺着台阶下来:“娘子所言倒也、倒也有理。你我二人为生计奔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这公子面貌清正、也不似那淫.魔之辈,看来只是一场误会,误会……!”
他一瘸一拐地跑到易禾等人面前,拦住去路,十分勉强地笑道:“既是误会一场,同为京都人,咱们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易禾脚步一顿,端看灰衣人的意思。
……如果是正常被讹骗者,有了洗刷冤屈、惩戒行骗人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松放过。
但灰衣人的脾气似乎有点好过头了。
他扭头,眼睫下垂俯视这跛脚汉,隐于斗笠下的目色深得吓人,却没什么感情起伏,点点头:“是误会,我没,摸她。”
“是是是,误会,误会!这衙门我看也……”
“不去。误会解开,就好。”灰衣人说。
聚精会神看热闹的路人顿时哗然。那行骗男人脸上堆笑,遮遮掩掩对妇人道:“时间差不多了,咱回家熬粥,孩子还饿着呢…”
“对…对,咱先回家!”女人把行乞陶碗一收,抱着那满脸青癍的婴孩、与那男人不出几息就混入浓重夜色中。
消失无踪。
剧情烂尾,等着看大戏的众人好没滋味,嘀嘀咕咕着逐渐散开。
灰衣人将身转向易禾,再一作揖:“多谢公子,慷慨相助。若不嫌弃,某请公子、吃些酒菜。”
【人帅心善,知恩图报,谦谦君子,哈特软软。】小九情不自禁微笑。
易禾掀开眼,不太喜欢这个微微抬头仰视的角度,便只盯着他胸前磨烂了的衣襟,说:“巧了,我正想去芳宝楼吃清炖大鹅和桂花鱼翅,再饮两壶小酒……你请客?”
【哎呀坏蛋小禾!!明明知道人帅哥穷!】
易禾喜欢逗人,爱看人局促脸红之状,只是灰衣人并无窘迫之色,坦然道:
“抱歉,我没,那么多的,钱。”
他眉目深沉,本该呈现一些凌厉之态,却因神态雅正而显露不出,还由于说话常停顿而有些笨拙。
“你不是京都本地人吧?”易禾问。
“不是。来自关州,只懂乡语。最近学,中原话。”
灰衣人十分讲礼,说话时始终目视对方。那关公面罩八面威风,却不适合少年郎,整张脸只有眼洞里露出的一对眼睛,形状漂亮,黑白分明。
【关州是大俞南侧临海的一个小州,距京都很远,难怪语言不通了。】小九解释。
“方才,有个词,没听懂。可否请教?”灰衣人道。
“你说。”
“‘银膜’是为,何物?”
喻谨猛地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易禾对情情爱爱之事向来坦荡,偏头思索了会儿,开口:“就是……”
【啊啊啊啊啊啊未成年书灵不听不听不听!!】小九拼命捂住耳朵。
易禾:“……结合语境,是说你色欲熏心、满脑子淫邪浪荡之事,还想欺辱人妻。”
灰衣人一顿,深思两秒,似乎在记忆新词汇:“如此……记住了。多谢公子,解惑。”
【帅哥不要什么东西都往脑子塞啊啊啊!!】
易禾看他人生地不熟,好心问:“你可知刚刚他们是想骗你的钱?”
“没钱。骗不到。”灰衣人分外耿直。
“……”他说两个字就要顿一下斟酌语句,搞得易禾都快觉得他呆笨无害了,又破天荒提醒道,“这叫仙人跳,是一种骗术。你初来乍到,还需得小心江湖险恶。”
灰衣人知晓他的好意,低头,像个学生似的答:“是,多谢,教诲。”
小九扭着身体:【呜呜好可怜好乖乖哦。】
……看脸的世界真是没救了。接近一米九的习武者,一拳抡过来能把易禾喻谨小九三个人串成串串挂在胳膊上。这叫“好可怜好乖乖”??
易禾觉得小九今天的怪话极多。
“行了。我还有事,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吧。”易禾淡声道。
灰衣人后退抱拳,深刻俊美的五官藏入笠帽内:“某,欠公子,人情。若能重逢,任凭,差遣。”
他低头行一礼,紧跟着并无留恋,转身往闹市另一头行去。
易禾说还有事倒也并非托辞。今夜出宫,帮小九踩剧情只是顺手,真正的目的却藏在他袖袋之中。
——两袋灌在鱼泡和猪膀胱里的药汁。
只是,还得找个借口,屏退喻谨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