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暝暝,京都南街灯烛辉煌,却只有这块偏僻些的地方稍显黯淡,黑影一晃而过,没人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见乞女凄泪满目,泥灰下面目楚楚可怜。
身旁行人停步,揣起手好奇看这一出热闹。易禾心中“啧”一声,暗数三个数。
三,二,一……
一轻一重的脚步在恰当时分赶来,只见人群中“哇呀呀呀”冲出一个瘸腿男人,惨绝人寰地嘶喊一句:“娘子!我寻你半日,你怎又来乞讨了,苦煞我娘子也!!”
“相公!”女人哭倒在地,与青斑婴儿的嚎啕汇聚一起,她悲戚地一手捶胸,“为了你,为了孩子,妾身吃再多苦也都使得……可、可万万没想到,竟有人视我为娼,此等羞辱,我、我真恨不得一头撞死、了却一生!”
【哇哦。】小九从嘴里啐出瓜子壳,上下打量了下灰衣人,【这人手比我腿还粗,拳头比我脑袋还大,这夫妻俩不怕他痛打他们一顿?】
易禾摇摇头。
这种骗术伎俩最会看人下菜,不会触官家人的霉头,平民百姓又没什么油水可捞,最理想的受害人便是那种性子软、好说话,又有点小钱的人。
灰衣人看着气势凛凛,人倒还温和,乞女物色一夜一无所获,只好揪着这只不太肥的羊来宰了。
听娘子哭诉,那跛脚汉果然火冒三丈,“谁?!!”
女人低声啜泣,没有明说,却看了眼灰衣人。
“岂有此理!”男人瘸拐走去,那人却比他整整高出一头,他咽了下唾沫,撑着未露怯意,“就是你这淫.魔欺我娘子?!走!跟我去报官!!”
灰衣人的手腕被他抓住,一扯,没能扯动。
寻常人这是恨不得长八个嘴分辩清白,而灰衣人看样子真不大会说话,一字一句道:
“误会。我,没钱。”
“什么误会?!这么多人看着你还想脱逃?!我今日定要为娘子讨回公道!!”跛脚汉说着,又是用力一拉,要扯他去报官。
灰衣人不动如山。
女人看着俩人拉拉扯扯,脚步愣是没挪一寸,只好硬着头皮张嘴大喊一句“相公”,抱着孩子扑身上来,拦抱住跛脚汉的腿。
“噗。”易禾没忍住,笑了声。
“相公。已到如此境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咱们的孩子尚生着怪病……”
跛脚汉心疼扶起地上女人,胸口起伏片刻,面露不甘神色,狠狠抬头瞪向灰衣人。
“你,拿出五两银子来给我儿看病,此事就此作罢,不送你入衙门了!”
易禾等了半天,终于进入正题了。
“我,没钱。没摸她。”灰衣人翻来覆去只说这一句。
“休要诓人!你腰上玉佩便不止五两,若真没钱,拿去典当了就是!!”男人说。
灰衣人:“抱歉,不卖。”
他油盐不进,男人一下子急了,有心要逼他一逼:“既如此,我们衙门见!娘子,去报官!!!”
平头百姓哪个敢因些小事闹上衙门?大俞京都,最靠近国家法律中心的地方,这衙门一进,不死也得掉层皮。
女人应声,抱着孩子就要往东街衙门跑,那大汉则胸有成竹等着,等这人妥协。
却没想到,灰衣人竟点了点头。
“好,去衙门。但我有,请求。”
他忽而转身,身后是一群看热闹的人,男女老少,衣装各异。一只糖画摊边的灯笼下,锦衣少年戴着一只夸张的关公面具,身边跟着位猪头仆役。
他沉默着,一步步走近,身高如鹤,步伐沉稳,莫名带着些压迫感。
周边人见他精壮,纷纷退一步,只有喻谨警惕向前,半挡住易禾:“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身前三尺,灰衣人停步。身高差距下,易禾终于看清了他斗笠下的面孔。灯火自上而下、被笠帽竹条切成一条条分割的光影,倾洒在深刻立体的五官上。
本以为会看见张粗野犷悍、满脸胡络的脸,却不想灰衣人眉目深邃,鼻挺唇薄,眸色如乌漆,不似凶猛狗熊,倒似一头性格温顺的狼。
他抱拳拱手:“公子,旁观许久。某,有不情之请,同去,衙门。证我清白。”
那乞女早已停下脚步,乍一看到与灰衣人交流的易禾,认出那印象深刻的关公脸,顿时用手肘捅了下跛脚汉。
……这男人倒是会选,周遭那么些人里,一选就选中了那个官家公子。
糖画摊这头,小九发出一声没见过世面的呼声。
【哇————好帅一男的。】
比起容貌,易禾更常以内在视人。小九这次既没有疯狂摇铃,也没念咒似的喊“危险危险”,但他就是有股躁动的直觉,每一个暴露在对方视线下的毛孔都嗅出非同寻常的气味。
这下几乎能肯定,这人在《九州风云录》中,至少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易禾起了兴致,不介意卖他个好,爽快应下:“成,现在走?”
“多谢。”灰衣人眸发皆深,彬彬有礼地又抱拳拱手。
【芜湖,来了来了,我最爱的爽文情节来了!!】小九欢呼。
易禾:?
【嘿嘿嘿……等到了衙门,这俩行骗的人本以为挑了个软柿子,结果知道他找的居然是三皇子,恐怕得吓尿裤子、悔不当初了!!这灰衣帅哥得你庇护,怕不是要爱上你,哼,俗人就爱看这种情节!!】
来了,又来了。小九好像对他抱有天大的滤镜,总觉得谁都会爱上他似的。
易禾无奈,也知道小九想看到的“爽文情节”八成不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