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哈拉沙漠，千尺岩壁间，阿河村。

入目是疮痍、荒芜、还有凄凉，褚寻鹤抬手挡住头顶炽热得几乎烤化人皮的烈日，黑布上灿金色的龙瞳微微眯着望向不远处泥房。

那泥房刷了白漆，窗口窄小、封闭，隔绝狂风掀起的沙尘，皮肤黝黑，呈现不同兽类形态的阎摩族人正顶着烈日慢吞吞地提水。

褚寻鹤走上前，拦住其中一位兽人少女，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对方不知道看见什么，神色骤变，头也不回地挣-扎走了。

他再来不及拦，侧目只见几个少女提着水悠悠荡荡地越过千岩壁，消失在土黄-色的沙尘中。

“……”

温珣的温度勉强在忒弥斯的神力下稳定，褚寻鹤心不在焉地听着耳侧天照和领路的士兵交谈，指尖微微用力捏住了隐隐泛光的玉髓。

玉髓光芒乍现，须臾传来忒弥斯不耐烦地声音：“干什么？他在睡觉。”

褚寻鹤压着嗓音：“还在烧吗？”

“嗯，温度稳定了，但下不去。刚刚醒了一会，喊你几声没人应就闭眼睡过去了。”

“……”褚寻鹤当即心暖地一塌糊涂，捻了捻指尖说，“床头柜里有一瓶药，你取来给他喂两颗，看看有没有效果。”

忒弥斯应了一声，旋即迫不及待地掐断了联络。

褚寻鹤：“……”

他深吸口气，转而便听到天照在喊他：“喂，跟上，我们去下一个村。”

“这个村有什么问题吗？”

“呃……士兵说这个村发生过叛乱，不安定，我们要问的问题这么敏感，还是找一个相对稳定的村子吧。”

村中发生过叛乱？

疑云划过，褚寻鹤微微皱眉，脑海中瞬间有一抹亮光划过，旋即便堕进了无尽的记忆深渊，但那足够被他捕捉：“等等。”

正要跟着士兵往前走的天照：“干什么？”

“不用往前走了，就这里吧，”随手找了个石块坐下，褚寻鹤顶着烈日扫了眼四周，“这里估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为什么？”

“因为这里发生过叛乱，”阳光下乌发金瞳的男子盘起长发，拍去袖口沙土，神色淡淡地说，“有叛乱，就一定有由头。”

“比如伯德勒丁，曾经在此地留下过踪迹。”

……

卡纳克神宫中，温珣缓缓睁眼，看见头顶雕刻栩栩如生的浮雕和壁画，还有粗壮笔直的莲花头石柱，微微抿了下-唇。

发烧带来的缺水导致唇-瓣干裂起皮，稍微一抿就激起绵绵密密的刺痛，让他微不可察地轻轻皱起眉。

屋外传来人声，是繁复的汜叶语，正压着嗓音说：“听说忒弥斯大人带回来个男人？”

“我记得，是那位和她手牵手出审判庭的大人！”

“哪位国家的神明？”

“不认得，米德加尔特的神刚刚巩固地位，应该不会前来，亚特兰蒂斯那位现在……”

“所以说——”

“卡纳克神宫终于要有喜事了？”

人声渐远，温珣依旧躺在床上。

窗外阳光温和，没有上午的炽热，很显然是被什么人有意用法术遮挡，他静静地躺了会，恢复了点力气，撑着床板坐到了窗边的躺椅上。

他还发着烧，再漂亮的眼睛都因为疲倦和水雾而显得灰败，此刻因为角度倒映出远处郁郁葱葱的椰子树，很快又随着动作换成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咔嚓。

有人轻轻推开了门。

温珣回头，对上忒弥斯关切的目光。

他笑了一下，但眼角没有多少笑纹：“让你担心了，抱歉。”

忒弥斯没说什么，带着眼底挥之不去的疲倦，侧身坐到温珣身旁的木椅上，轻声道：“你看见伯德勒丁没死？”

温珣默然，过了会点点头：“在我的记忆里，这个时间她还活着。”

“我找到她了吗？”

“……”

温珣没有回答，修长十指交叉，指尖反着点光。

他的默认几乎和点头划上等号，忒弥斯肉眼可见地喜染眉梢，下一秒却听见对方说：“我不知道，那是否算是找到。”

忒弥斯一怔，旋即听见温珣说：“毕竟在正常的时间线里，阎摩族没有发生兽化，你很好的控制了两族关系，但却没能证实伯德勒丁一族的清白。”

“后来，也许过了几百年，即使是最长寿的人也走到了时间的尽头，伯德勒丁死于孟菲斯城某处连史料都无法记载的角落，尸体腐烂，所有伪装都随肉身的腐-败化为尘土，寻着尸臭找来的人，最终证实了她的身份，并将她的遗体运到了你的面前，由你亲自安葬。”

“后来，”身侧传来轻微的倒气声，温珣强逼着自己不转头，懒洋洋地垂着眼皮道，“后来，一次偶然机会，你前往乐风，在长眠之地遇见了她的魂魄，并从她口中找到审判当年事件的关键性证据，借此揭开了当年的大屠杀，让所有有罪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说完，他伸出一只手握住忒弥斯：“所以，这算是个好结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