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叶因其独特的雨林和沙漠地貌,每年都会吸引大群旅客,因此旅店自然很多,在通往卡纳克神宫的蜿蜒道路上星罗棋布。
忒弥斯还算仗义地安排了离卡纳克神宫最近,评价装横最好的一家酒店,房间和天照相邻,依照对方的尿性,兴许就是为了防止褚寻鹤闹事。
她的计划显然很成功,后者借着这个由头跟了褚寻鹤一路,让对方无计可施又无话可说。
褚寻鹤没管浑身无力,瘫软在他身上温珣的挣-扎,强行抱住他慢慢走,最开始还能忍受天照如影随形的目光,快到酒店时已经忍无可忍,一张脸冷若冰霜,双眼定定看向眼前的神明:“你还有事吗?”
天照闻声动了动,目光盯着温珣,静静看了会,最后说:“有。”
顿了顿,她看了看温珣:“你也要借阿玛特,不是吗?”
“……”
环住自己脖子的力道瞬间加大,褚寻鹤不动声色地扣紧环腰的动作,直直和天照对视,半晌说:“对。”
“温珣也知道吧?”
“……”
墨色黑袍里冒出一个雪白的脑袋,额头抵在胸-前无意识地蹭了蹭,随后回答:“知道。”
天照盯着那颗脑袋:“你不同意吗?”
“……”
温珣勾住褚寻鹤脖子直起身,扭头,露出张微微泛着潮-红的脸:“那件事,你也参与了?”
天照的表情瞬间有些不自然。
温珣眉尖一紧:“看来你们准备的比我想象中早。”
说罢,他扫了眼酒店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沉默片刻,闭了下眼:“先进去,别在这里丢人。”
……
“天照,你清楚自己答应的是什么吗?”酒店房间套间内,温珣翘着腿斜靠在亚麻布拼色沙发上,手里举着杯冰镇果酒,半阖眼望向对面正襟危坐的女孩,尽量温和地笑道,“你知道……你答应之后,会面临什么吗?”
“……”
天照端坐在对面沙发上,因为太热的缘故换了套淡蓝色的短袍,笔直乌黑的一头长发洒在椅背上,像午夜流淌的河。
闻言,她伸出一根手指绕了绕鬓边长发:“我知道的,不过是一场战争而已,我打过很多战,不缺这一场。”
“可是和你之前的所有战争不一样,他没有第二个可能的选择,也不像之前的战争那么轻松,”温珣直视她,“换句话说,我在这里向你提出既定结论——这是一场一定会输的战。”
天照笑了下:“不,褚寻鹤告诉我了,这一次参战的,不止有我们。”
“还有一个他,是吗?”
“对。”
身后端茶过来的褚寻鹤已经满头冷汗,将茶稳稳塞给天照,顺势挤进温珣旁边,极干涩地转移话题:“吃点东西吧。”
温珣接过茶盘上的酥饼,咬了一口,细细尝着味,半晌,随着褚寻鹤的打算开口道:“那位塞提先生,背后应该有一股势力支撑。”
“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激化两个种族的矛盾。当矛盾激化到一定地步,最后的结果,也就只有一个,即其中一个被迫离开。”
褚寻鹤皱眉:“他的目标是让阎摩族离开汜叶?”
“嗯,或许,是想趁着这次机会,把这个种族彻底赶走。”
“……”天照直起身,朝前凑过去,也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种族歧视衍生的矛盾……我还从来没听过。”
温珣递过去一块酥饼:“现在见识到了?”
说完,他朝后一靠,微不可察地往远离褚寻鹤的方向歪了歪:“孩子,你的国度虽然危机四伏,魔气四溢,还有一个长眠之地,但总得来说,没有尖锐的矛盾冲突,没有种族歧视和冲突,国内百姓齐聚一心——但汜叶并不一样。”
天照歪了下头,把遮住视线的长发拨到另一边。
温珣借此起身做到了她身边,捞起满沙发的头发,熟练地开始编织发辫:“你还记得五百年前汜叶的兽人吗?”
当!
贴纸墙面上珐琅镂空挂钟敲响六声,和温珣的话一同响彻在屋内:“他们曾经是生活在汜叶本土沙漠里的居民,掌管这片荒芜、辽阔的沙漠,并在这里艰难地存活。后来一部分追随忒弥斯的百姓随她来到了这里,定居,建房,接受了兽人们热情的招待,得到了他们的帮助,但最后却向他们竖起了尖矛。”
天照悚然而起,没顾上正在温珣手中的发辫扭过头:“我……”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没有历史记载,所以也就没有没有多少人知道。”温珣轻轻把她的脑袋掰过去,一边朝褚寻鹤要来两条发带,拿起浅蓝色的编进八股辫里,说,“而且,这件事结束的也很快——因为那些兽人,很快就灭绝了。”
褚寻鹤起身给两人端来一盘水果,闻言定在原地,半晌说:“可是我记得那是一场天灾。”
“是啊,一场惊天动地的沙尘暴。”发辫编好了,温珣微微笑着看手中漂亮乌黑的一条辫子,恍惚间像是看到了某位被自己骗在米德加尔特的可怜孩子,眸光一动,“可是,沙尘暴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自然也能掩盖一切罪行。”
他将乌黑亮丽的辫子拨到前头,又细心地在发尾绑出蝴蝶结:“忒弥斯就是想到了这点,才能从那片掩盖一切的沙漠里,找出了那一-夜曾有人犯下滔天罪孽的证据,但这么多年却还是没办法证明到底是谁。”
天照有些不解:“可是……她主掌正义,既然查清了曾经发生过的罪,为什么不派大量人手去探查?”
“也许是因为审判的数目太多了吧,”一个没注意被人偷跑,褚寻鹤心有不甘地朝温珣瞥去一眼,说,“如果真要审判的话,全城所有人,都将判处有罪。”
“包括……现在的阎摩族。”
褚寻鹤将话接了过去:“如果真要审判的话,汜叶将会变成无人的国度,这千年的,或许还包括曾经兽族人的文明,也就到此为止。何况,审判需要两方的见证,但现在的汜叶,已经没有兽人存在了。”
“换句话说,”温珣说,“除了忒弥斯,再也没有人能为当年的死者们发声……可是神明本身,永远都不能替任何人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