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里侧正对床榻位置。
今晚并不想回书房,想在这里赏月,赏一夜。
俞沅之可不想赏月,但却恍然被梦吓醒。
梦里她被数只豺追到深林山崖,跳下去是峡谷,生死难料,不跳就会被吃掉,那些豺眼珠发红,嘴巴流着细长绵密的口水,不断围堵逼近。
就在她崩溃,打算跳崖之际,远处有匹黑狼奔袭而至,一口咬上豺王喉管,然而她已后翻坠下——
“啊!”
醒来同刻,窗外那道黑影映入眼底,她捂住耳朵惊叫!
见鬼了!
霍琅头一次感到心慌,砰砰乱跳到嗓子口,他未经思索推门而入,下刻双脚却定在原地,整张脸像掉进浓赤染缸,霎时滚烫通红,又或许,不仅仅是脸。
月光透窗,射入几分淡色,俞沅之一身白纱寝衣坐在塌上,被子滑落在旁,鬓发微湿,转头看向来人,眸子清亮。
然而从他的角度,能清楚瞧见布料下的轮廓,甚至还能……
阿威阿严鬼鬼祟祟蹲在草丛内,听到了那声女子尖叫,将军明明人在后院,但院内瞧不见身影。
阿严耳后蹿红:“我……我还没娶亲呢,我不懂啊,这……这怎么个情况。”
阿威严肃,握拳埋头道:“将军糊涂,那可是七皇子妃,是他外甥的新娘子!”
阿严瞪大眼睛:“你是说,他们俩……那个了?”
阿威狠狠拍了下大腿:“就知道将军将人接回府里有所企图,狐狸尾巴藏不住!俞姑娘得太后赐婚人尽皆知,本来要在罗府备嫁,这下可好,罗家大丧,若延误入族谱,皇子妃地位恐怕不稳妥,实在太可怜了。”
阿严没蹲住,咣当一下坐在草地里:“嫁给将军当然比嫁七皇子强,哪里可怜啊?但就是……未来夫人不是宝成县主吗?这么一来,谁当大的谁当小的?”
阿威斜眼未应。
阿严咧嘴:“我看俞姑娘好,而且将军也喜欢,为了她连罗国公都能杀,妻子不就该情投意合的嘛,将军是英雄,不会那么俗气,追求左拥右抱吧?”
阿严继续咧嘴笑,嘟嘟囔囔不停,阿威随手薅一把草,直接狠狠塞到他嘴里:“口无遮拦!”
翌日。
俞沅之用过早膳就将自己关在屋内,霍琅下了朝则神清气爽到马厩刷马。
昨夜两人均不知所措,沉默近半盏茶时间,直至霍琅稳了稳神,向前迈一步,俞沅之才将忙被子拉起,裹好自己。
她慌张问霍琅这么晚不休息在门外做什么,男子只应两个字。
赏月。
赏月?
她蜷缩起身子,霍琅继续走近。
“离……离我的床榻远些!”俞沅之口不择言。
高大身影在塌沿站定,她肉眼可见地紧张,霍琅缓缓单膝临地,减弱了他的压迫感,方令她松了口气。
纵使屋内无燃灯,依旧能识清彼此眼眸。
她吓了一跳,男子目光中,透着「赤」「裸」「裸」的「欲」望,与平日肃穆截然不同。
“做噩梦了?”他问道。
她态度急转,怯生生应着:“嗯……嗯。”
“梦而已,不用怕。”霍琅停顿须臾,强迫自己灭掉那股火,轻哄道,“睡吧。”
他似乎意识不到,那张阎王脸温柔起来有多么恐怖,看惯了徐鄞的桃花眼,俞沅之本以为再不会被男色蛊惑,可只需与他对视片刻,便有些撑不住,急匆匆钻进被子里蒙上头。
“不觉得闷?”霍琅没走,还耐心关切。
她浑身大汗,人裹在被子里拼命摇晃着脑袋。
男子垂下眼帘轻笑未语,离开前俯身靠近,手臂撑在她的侧边,低声道:“我出去,可你若再不出来,就透不过气了,还有,这是我的床。”
俞沅之羞愤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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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罗府门前悬挂双排白灯笼,下人披麻戴孝,哭声连天,俞沅之脚踩在石阶边缘,仰头直视罗国公府四字匾额,犹豫不决。
她刚想退,某人却走到身后驻足:“不用怕。”
俞沅之攥紧掌心,听到熟悉的三个字缓缓沉下心。
这一世与上辈子有太多不同,她变了,周围人的命运似乎也被影响,接下来发生什么,全然未知,未知会带来恐惧。
若要嫁给皇子,她就要入罗氏族谱,得到国公府小姐身份,但若入罗氏族谱,罗府重丧,按邺国律法一年内不得有喜,即便太后赐婚,也需延缓,罗女君承袭罗家家业,没了罗国公约束,定然不会允俞沅之入族谱,所以无论是六皇子,还是七皇子,她暂时都嫁不成,好像在顷刻间,便摆脱了重生以来最大的担忧。
一切恍如梦境,不太真实。
“向前走。”霍琅平静道。
她踏稳石阶,罗府大门,慢慢在眼前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