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垂头站了一会儿,擦净了脸上的水,重新戴上眼镜。
看来昨晚上还是不该空腹吃刺激性那么强的药。叶展蹙了蹙眉,抬手按了按上腹部。还是疼。
缓了一会儿,他走到洗手间门口,回头望着宁远,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走吧。我没事儿。”
看着这人湿漉漉的头发,宁远终于忍无可忍:“我说先知,你就算不把自己当人类,好歹考虑一下我吧?你要真出啥事,我担待得起么……”
正走着叶展从口袋里拿出颗糖来,然后突然站住了。
又差点撞倒他的宁远扶住他,无奈地看着他,“又咋了??”
叶展抿着泛白的唇笑了,抬手将一块剥好的糖塞进宁远嘴里。
随后自己也吃了一颗,道:“没什么。”
被那冰凉指尖碰到嘴唇的一瞬,宁远猝不及防一愣,回想起好像是艾一茶落网的那天晚上,这人也是这么笑着拿糖在堵自己的嘴。
好像还是同一种糖。
盯着他单薄的背影,宁远咬着糖神情复杂。
进了地库里的电梯,叶展输入密码,来到了四楼。
四楼的走廊安静得出奇,简直不像一座夜总会。宁远还是第一次到这来,他好奇地打量四周的陈设:就布局来看,没有镁光,深灰色的柔软地毯,和楼下的包房走廊风格迥异。倒像是一家高档酒店。
走在前面的叶展推开了一扇木门。
“小月哥,你要的监控我已经拷好了……”
办公室里坐着的叶向东还讲着电话,看到叶展他明显愣了下,“叶展叔,你咋亲自来了?”
叶展也愣了下,显然他也没想到小叶竟然……叶展摆摆手,不想追究。温和地问他:“向东,是十一月二日早晨到十一月五日凌晨的么?”
面对本家人,叶向东明显不敢多说话,只点头,站起来将u盘递给他:“没错。”
一直到走出办公室的门,宁远还在吃惊:“不是,这这这又是你侄子?!”
叶展回头,想了想懒得解释。只道:“不算。没有血缘关系。”
这一次叶展是坐客梯下到一楼的。他本想直接下到负二层的专用停车场,转念一想说不定能在酒吧里见到小叶——叶展迟疑两秒,按了“F1”。
电梯门打开,独属于酒吧的氛围瞬间涌进来。虽然时间尚早,舞池里还没什么人,DJ也还在调试设备,但卡座和吧台前已经零星有人在喝酒聊天儿了。
炸雷似的整耳欲聋的音乐还未响起。长江公馆很大,不同的区域播放着不同的音乐,倒也和谐。
叶展穿过舞池,朝吧台方向望去。
舒缓的钢琴乐流淌在大厅里。一开始叶展并没被琴声吸引注意,直到在大厅里缓缓走了好一会儿,突然他觉出这首曲子耳熟,好像最近才听过——
叶展蓦地转头张望,寻声想找到琴声的来源。
这是瓦尔登湖。
琴声是从墙壁上的音箱中传来的,指法娴熟,音律润泽,堪称完美。但叶展还是一下就听出,这是现场演奏:它的延音似乎不那么流畅。
扫了一圈,叶展的目光定格在了角落一处只打着暖黄顶光的台阶上。
“先知,你看什么呢?”宁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里有架钢琴。
木质的台面上,摆着架三角钢琴。周围一圈的灯都熄灭着,只有一簇顶灯打下来,照亮那个独奏者的身形。
叶展摇摇头,朝那走去。
他并未靠近,只是站在了演奏者的斜后方,木台阶下。
雪白的耳骨上夹着助听器,她穿着一袭华贵的玄色长裙。淡蓝色薄如蝉翼的披风盖住少女纤薄的肩膀,几缕长发下,隐约露出她挺拔的背和锁骨。
泼墨似的乌黑长发,在暖黄色顶灯下泛着恶劣的黯淡鎏金。
“你是司沉?”
一直到琴音尾声,少女落下最后一个和弦,静静伫立在侧的叶展才开口。
司沉回眸,这个少女长了一张夺目到令人失神的美丽面容。
肤容似雪,略微倾斜的八字眉,让她明明没什么神情的精致的脸凭空生出几分忧郁。
在灯光和这袭迤逦长裙的衬托下,她宛如即将落泪的神女,教人看了不由得心生爱怜之意。
鸦羽般过分纤长的眼睫下,藏着她在顶光下闪烁着碧绿的眸子。
廊灯下的少女翕动睫毛,姿态优雅矜贵。
琴凳上,那神明般的美丽少女深深看了叶展一眼,唇角微倾,露出一个意味不清的笑来。
——或者不能说是从她嘴角看到了笑,或许形容为一种诡异的弧度更加准确。
司沉朝叶展招手,示意他上前来。
叶展看了宁远一眼,随后缓步踏上台阶,走到琴凳边,微微俯身低头看着司沉。
司沉站了起来,在他耳边轻声道,“先生,请记住这首曲子,日后,这将成为您的庆幸。”
她声音很小,但叶展不禁蹙眉,一时间对司沉这句奇怪的话没明白过来。
“这位好看的先生,我再为您演绎一遍吧。”
说完这句,美丽的神女敛了敛裙摆,重新优雅落座。
这一次她没有戴墨镜,方才距离近,叶展彻底看清了,她有一双绿色的眼睛。
司沉不再说话,扶了扶助听器,再度弹起《瓦尔登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