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哭,莫哭,阿娘在……”
她话一出口,嗓门却是比大病中的李道全还要干涩,话语是掩不住的疲惫。
连杀金玉门数人,带着李道全步行百里都未见倦累的堂堂旧日青霄派黄泉行走,在衣不解带照顾病中李道全数日后,终究是抗不住,眼皮比李道全还要先合上。
她手掌无意识轻拍李道全干瘦后背,话语喃喃隐没在沉眠中。
两人隔着几层被褥相互依偎在狭小船舱中,昏黄豆火摇曳,李道全蜷缩进被褥里困意一阵阵袭来,她身体慢慢放松,任由自己陷入黑梦中。
再次醒来,是被腹中饿意催醒。
李道全朦朦胧胧睁开眼睛,比斜射照进船舱的日光还要先感受到的,是鼻尖淡淡米香味。
她循着味道嗅去,爬到了船舱外。
刺目阳光照的她一时睁不开眼,以手掩面,于手指缝隙中窥见船头安然摇扇烹煮食物的李青霜。
彼时女人身上红衣已换了一身,是她与李道全初次见面的白色衣衫,长发因为失去发带随意散乱在船头,乌蓬蓬一地,像极了湖水中攀爬生出的藻类。
李道全下意识摸摸头,伸手拽到一条红色发带,她略有些不自在,犹豫要不要将发带还给李青霜。
不等她思索完,李青霜盛好一碗粥对她招招手。
迫于腹中饥饿,李道全很诚实的手脚并用从船舱里爬向李青霜。
她狼吞虎咽吃过一碗,意犹未尽抬头,李青霜已又盛好一碗递给她,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袋肉脯,肉香混合着清甜白粥在李道全唇齿间绽开。
她不知已饿了几日,此刻即使是最简单的白米粥也叫她胃口大开,待她埋首碗间终于满足抬头时,一锅白粥已经见底,肉脯也已干干净净。
李青霜一直笑盈盈看着她,手撑下巴:“吃饱了?”
李道全诚实点头。
“吃饱了便随我上路吧。”
许是今日天光正好,李青霜沐浴在和风暖煦中,连发丝都被镀了一层柔光,叫她整个人温柔和煦了不知多少,也叫李道全放下了戒心。
她心道这人虽对旁人凶残,但这么多天以来对她却始终留有余地,又思及李青霜对她阿娘表现出来的执念疯狂,料想一时半会这人也不会对她这个阿娘唯一的骨肉下手。
既然女人执意要带着她这个拖油瓶,天长日久,她总能找到机会夺回阿娘遗骨。
于是更放下了心,胆子也渐渐恢复。
“你知道我叫什么,但我还不晓得你的姓名。”
李道全大着胆子打听起来。
“我?”
李青霜手指懒散拢好衣衫,又细细为身旁傍依白骨盖好斗篷。
“我名李青霜,青天寒霜的青霜,是你阿娘唯一的胞妹,你唯一的姨姨。”
她话语重点落在那两个“唯一”上,说起唯一胞妹时,语调上扬满是自豪。
李道全一愣,她鲜少听阿娘提起过李青霜这个名字,但也不是没听过,因此略有几分印象,只是没想到两人生平第一次碰面是李青霜挖掘了她阿娘的坟。
她忍不住问:“那你既然是我阿娘胞妹,又为什么要把我阿娘……”
李道全目光落在被李青霜紧随身畔的白骨上,也不知女人使了什么法,颠簸一路白骨居然毫无散架,甚至骨质居然呈现出诡异的玉色。
恍若那不是一具残骸,而是由天地间最上好白玉雕琢成的“玉骨”。
李青霜脸颊与白骨轻贴,仿若李灵仙从未离去般,仍如旧时相依偎,耳旁喁喁细语。
“阿姊不管生死,都合该是同我一道,无论人间,无论黄泉……”
眼见李青霜又快陷入先前疯魔的状态,李道全连忙打断她继续沉思。
“李、李姨,青姨?”她别扭着琢磨称呼:“那你是要把我带去哪?”
自打她上船起这艘船便未停过,一路顺水流驶离了荷花无尽,水域三千。
眼前白雾弥漫,道路渐渐狭窄,两岸绵延青山压迫而来,李道全深怕一个不好小船偏离直接撞上去。
李青霜全不知李道全心中惧思,只暗暗操控内力控制小船直直往青山正中开去。
李道全:!!!
眼见小船即将撞上山壁,李道全下意识闭上眼,但与她想象中船散人入水的情景不同,比水花先溅到她脸上的,是崖壁飘落的千重桃花瓣。
万千云粉直开入云霄,云烟水雾缭绕,天地同色。
不远处崖壁上隐隐透出建筑一角,有三两白鸟结伴,振翅飞过抖落几片白羽,惊坠水中。
水光被羽毛惊起一片涟漪,潋滟倒映出船上两人,一人端坐,一人无意识站起双手接满落花。
“蓬莱洲,桃花岛。”
这是李青霜回答她先前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