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衎知道刘愿的背景,他父亲也在朝廷任职,也算是富家子弟出身。原本学医,师从皇城太医院里数一数二的龚太医,本应是前途无量,不知为何改行做了仵作,挂职在皇城营里。
不过也是多亏了他,皇城营才有自己的仵作房。
陈鹿嘴唇开始发颤,想到自己中午还干了三碗大白米饭就觉得反胃。
窦衎顺着话头询问:“成虫体会对人体造成很严重的伤害吗?”
刘愿点点头:“成虫体附着在胃或者肠道里,以人血和肉为食,不断钻孔。墙角打洞的耗子见过吧,哝,就皇城营后院墙角里常见的那种,一样的生存方式。当成虫将胃穿孔之后,就会顺着肠胃往上到达心和脑子。人脖子啊后脑勺那边有很多重要的地方,被咬断之后人就会疯癫,或是内部大出血而亡。”
窦衎附和道:“死者当时的确当街吐血,然后才倒下断气的。”
“等人死了之后,‘螺生’没有可以寄生的活体了,便会顺着食道从寄生体身上出来,然后转移到身体的其他部分。因为是白色的,它出于自保常常会选择与自己颜色相近的地方躲避。”
窦衎:“头发。”
陈鹿:“头发不是黑的吗?”
刘愿摇摇头:“头发是黑的,但是头皮是白的。螺生藏在头发里,不是刻意去翻看,根本不会找到。就算有人愿意给死者沐浴,如果不仔细辨别,也会以为是头皮。”
“一共有几条虫?”窦衎问:“有可能是自己无意中服下的吗?”
刘愿边小心翼翼地将虫子收集到一个小瓷瓶里,边条理清晰地答道:“三条,没有更多的新鲜的血液,螺生最后死掉了。不可能,这种虫子很稀少,毫州的环境也不适合它们生存。”
“那就是有人刻意给他下蛊!但是我们之前并没有发现死者与人结仇。”陈鹿拍手:“费这么大劲,会是袁记酒家吗?”
窦衎想了想:“明日,我们去一趟死者家。”
*
翌日中午,刚下完一场梅雨,地上湿漉漉的。
窦衎和陈鹿拿着伞站在毫州城郊的一处大宅院门前。
之前的走访是陈鹿和皇城营的其他人完成的,窦衎是头回来。
死者姓罗,叫罗任昌,做的是茶叶买卖。毫州城中叫得上名字的酒楼,都从罗家买过茶叶。
这宅子虽在郊区,但地段也算金贵,外墙围了很大一圈,家大业大的样子。
他们来没事先通知,陈鹿上前敲了门,窦衎留意到那木门上似乎有些复杂的刮痕痕迹。
好一会儿,才来人应门。门打开来,是个柔弱的年轻姑娘,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
陈鹿跟窦衎介绍说这位便是罗任昌的女儿,罗素。
罗素将他们迎进正堂,又唤人端来茶水。
罗素穿着黑衣,仍是在服丧期间,面容疲倦,双眼血丝满布。
但她开口,声音虽小,却是有一股子不容忽视的韧劲,落落大方:“不知今日各位官爷上门来,可是我爹的案子有了什么进展?”
“罗小姐,这次冒昧前来打扰,主要是我们发现令尊——”
窦衎放下茶盏,截胡了陈鹿的话:“我们发现令尊的案子没什么进展。也不怕罗小姐笑话,这次来就是想再同你了解一些情况,看看有没有别的遗漏。”
“如此无妨,官爷还想了解些什么?”
窦衎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令堂,不知令堂是否方便聊一聊?”
语毕,陈鹿脸色一变,着急道:“怪我,忘记告诉你了,窦哥这——”
“陈大哥。”罗素抱歉笑了笑,微微颔首谢过陈鹿,示意他让自己来解释:“窦官爷还不知,我母亲早年间生病,因家贫没有及时医治最后得了疯病,四处求医才勉强维持性命。随着年纪增大,疯的时候少了,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这会儿估摸着也还在睡午觉。不过官爷要是真的觉得我母亲对此案有帮助,那我去叫醒她便是。”
窦衎一愣,起身行了个礼:“是我唐突了,还望罗小姐不要怪罪。但以防万一,我还是想去探望令堂一面。不过不着急,等令堂睡醒了我们再去便是。”
罗素道好,窦衎又问了些事。
“罗小姐方才说幼年家贫,可我见罗府气派,想必罗老爷经商很是在行,不知是如何发家的?”
“官爷有所不知,我父亲本不是毫州人,而是来自蜀地。小时候家里穷,流年不利,逃难来的这里。先是在饭馆里跑堂,后来做到管事。某年回乡探望的时候看到了老家的茶山。四川产茶,固有‘以茶易马’的美誉。我父亲觉得这是个生意,因此借了些钱,买了几车茶叶运来毫州。没想到还挺受达官贵族喜爱,是以辞工,开始专心做茶叶生意。”
吃完茶,窦衎和陈鹿跟着罗素去见了罗夫人。果然如罗素所说,罗夫人不明人事,心智如幼童,的确与此案无关。
是以二人谢过,辞行。
出了罗府,陈鹿迫不及待地拉住窦衎,问道:“为何不告诉她虫子的事?”
窦衎笑了笑,停下来反问他:“你没觉得有古怪吗?”
“啊?”陈鹿傻眼,挠挠头道:“窦哥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