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市八月份的日头一天比一天炎热,轻松突破40℃大关,有时甚至能达到43℃往上,整座城市如同干柴上炙烤的火炉,出门极其遭罪,堪比困在蒸笼内活焖。
干电器维修,越热越挣钱,汗流浃背的同时也伴随着愈高的收入,劳动力在极端的天气中不再过分低廉,市场求大于供,迎来大翻身。
陈则彻底没空管白事店,连下乡做道场都不去了,二爷找他两次,知道他赶着做工腾不出手,只是知会一声,没喊他去。
养家糊口难,趁着能挣钱就赶紧挣,哪边高跑哪边。人之常情,更无可厚非。
“这阵子大邹先接替你,等你忙完了再说,到时跟我讲。”二爷说。
大邹,邹叔的儿子,资深三和大神,二流民办毕业出来即待业,至今没干过一天正经工作,全靠待家打游戏搬砖外加啃老勉强苟活。
邹叔有意培养大邹当接班人,可惜这个儿子没继承到他半点优秀基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跑两圈都大喘气,身子骨比林黛玉还柔弱,这次让他一路下乡,多半去了也是当吉祥物,指望不上,纯粹充数用。
近一个多月陈则都无法做道场,上回出去半个月到手不足三千块,这活儿只能天冷清闲的时候干,夏天干不了。
“有事随时联系,你……你们熬不了夜别强撑,让大邹顶上。”陈则把皮卡的车钥匙交给二爷,他们下乡用得上,开皮卡比面包车方便,能装的东西多些。
二爷接着车钥匙,反过来叮嘱他:“我们都还行,倒是你,能干就干,不要什么单都接,少挣百八十块也能过,你们家还有三个,不是你一个人,诗琪还小,她……算了算了,反正适度,你心里有数,我不多说。”
夏天的凉席总发烫,一面一面地翻,汗渍反复浸润竹片,淡黄成了旧,染成带印的深色。
江秀芬节省过了头,开空调比要她命还难受,除了何玉英那屋,以及大半夜热得实在受不住,其余时候她都不准家里人动空调,为了全方位严防死守,怕谁偷偷开,她还把空调遥控器藏起来,打死也不拿出来。
热了就吹风扇,心静自然凉,捱一捱便过了。
固执的老太婆比何玉英那个正统的神经病还难对付,陈则一度想把她丢出去,让有多远滚多远,但最终没有施行。
白天上午不算太热,江诗琪下午去补课班有冷风吹,他在外面做工也不需要回家吹空调,江秀芬不给开空调就不开吧,兄妹俩不遭罪,老东西想找死他也不拦着,热死拉倒,省得将来多养一个吃白饭的。
不过江秀芬异常抗热,大抵上了岁数畏冷不畏热,她天天风扇都不开,一把破蒲扇硬是无比坚|挺,别人热得满脸油光,她都不咋出汗,像温感失衡老怪物。
可不是所有人都像江秀芬这样扛得住连日的高温,十字路口收废品为生的老孤寡去世了,中暑热死的,尸体倒纸壳堆里腐烂发臭了三四天才被人发现。
和平巷不止一个居民因高温出事,后街干工地的杜大叔也没了,热射病引起脏器衰竭,抢救无力回天,送医院太迟,已经晚了。
真热死了人,江秀芬被吓得不轻,终于肯退一步,白天自己开风扇,等兄妹俩回去就开空调,不藏遥控器了。
大盒巧克力三两天吃不完,也舍不得吃,江诗琪将其放进冰箱冷藏室最上层,馋了才拿一颗出来,掰开分一分,哥和阿婆都有份,三个人都吃。
陈则忙得脚不沾地,天刚蒙亮出门,有时半夜回家,早一点至少七八点,接单不局限于新苑附近几公里,而是满城各处跑,甭管再远,钱到位就去。
他的口碑过硬,以前的老客户搬离到别的区买房,修东西还是找他上门,宁愿多出路费。
六点不能再准时接江诗琪,接送任务交给了江秀芬,老太婆对这方面的安全不大重视,与陈则观念不合。
老家村里的娃哪个不是自己走路上学,翻山越岭比比皆是,也没见谁出事了,何况地方搁家门口呢,走哪儿四邻八舍都能看得到,不可能会出事。
可观念不同意是一回事,照陈则的要求做又是另一回事,江秀芬不敢惹陈则,一般在家做好饭就去接江诗琪。
比陈则晚一些,约莫六点到七点之间。
江诗琪每天守乘凉棚底下,老实听话,边等边趴椅子上写作业,或是看书。
沈其玉闲人一个,成天没事干,到点出来遛弯,经常陪她等。
他俩很快成了朋友——在江诗琪心中,沈其玉就是她的朋友。
小姑娘打小就独,身边只二爷一个愿意跟她玩的,沈其玉是第二个,他会听她唠叨,给她买冰棍,最重要的是,能教她做题。
沈其玉生来就是带孩子的料,天赋异禀,不到三天,江诗琪什么都告诉他了,无论他打听啥,江诗琪口无遮拦,揭她哥的老底不带半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