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何玉英对陈则管教严苛,最是反对他和不三不四的人掺和。
贺云西就是不三不四的代言人,实打实的混混痞子,爱惹是生非,经常不是跟人打架就是出入台球室酒吧之类的娱乐场所,光是派出所都进了不止一两次。何玉英看不起他这类人,不屑一顾,固执地认定他们将来不是被砍死横尸大街,就是迟早有一天进班房牢底坐穿。
别说贺云西那样的了,陈则的哪个朋友若是学习成绩差,何玉英都不准他和那些人来往,否则就要发疯,极端起来还会反过来给他下跪,求他,逼他听话。
何玉英有一阵子曾坚持,只要陈则更加出息,比如考上名校,陈爸就会回心转意,至少不为她也会为了他这个儿子着想,她脑子进水了,越来越偏激,时常不发病也可怕得很,陈则不能不依从她。
毕竟疯子也是亲妈,陈则这个好学生干不出放弃母亲那种大逆不道的行为。
解释不了,陈则懒洋洋靠着座椅,嗯了一声。
贺云西过于寡言少语,比他还沉默。
邹叔问:“小贺搁哪儿高就呢,做什么工作?”
贺云西单手把方向盘,回道:“没固定单位,干汽车修理。”
“那挺可以,不错不错。”
张师抢着说:“可不单是修车,小贺厉害着呢,人在庆成开了一家汽车修理厂,手底下十多号员工,现在到咱北河还计划开分厂,都找好地方了。”
邹叔惊讶:“啊,找哪儿了?”
张师说:“新苑后边不有个废弃仓库,是那里对不,小贺。”
贺云西应:“不出意外,应该是了。”
“哟嚯,本事,有能耐。”
“那可不,这孩子打小就是我看着的,跟别的那都不一样,也不枉当年他妈辛苦供他读书,可算是出头了,他妈这下好歹能跟着享清福了。”
张师讲起这些滔滔不绝,莫名自豪,一时口快还谈及贺云西当初差点就退学不读了,得亏后面还是没退成,这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陈则被迫旁听,漫不经心余光朝左边扫了扫,不由自主打量起这人,无意瞄见贺云西右耳后有个纹身图案,不由得多瞅了两下。
一串数字,准确点,应当是一个日期。
13.06.23
二零一三年六月二十三日。
多半是有特殊意义的纪念日,特别重要才会留存成一道印记深入身体。
“看什么?”
贺云西倏尔出声,打断他的思绪,敏锐察觉到他的视线。
陈则收起目光,没有半分被抓包的尴尬,老神在在伸了个懒腰,睁眼讲瞎话否认:“没看你。”
贺云西不拆穿他,另一只手摸出一瓶功能饮料甩过去。车上原本没这东西,不知道他哪个时候买的。
“困了就喝两口,要不就睡觉。”
接住功能饮料,陈则抠开拉罐,灌一口喝的,没再吭声。
一百公里路程开高速个把小时,可由于得进村,后半程有二十多公里乡道和村路,因此快两个小时才到广安村。
下午四点出发,到村口已是六点,太阳落山头上了,晚霞侵染半边天呈现一片火烧后的热烈红黄。
主家的大女儿和女婿出来迎接他们,夫妻俩哭得双眼红肿,已经点鞭炮报过丧了,但是死亡证明才开下来,逝者刚被送县城的殡仪馆等着火化,目前还不能发丧开灵。
天晚了,行程又赶,他们下车就分工开干,主家女婿带着二爷紧随其后,等火化完了还得接骨灰,陈则他们守这边做准备,先把灵堂搭上,该弄的都得赶紧弄规整,张师他们挂幡的同时,陈则负责铺纸写挽联,各司其职。
贺云西随队伍下车。
找记账的写礼,随了一千。
陈则看到了,听张师拉家常才清楚,原来贺云西与逝者是亲戚,只不过出五服了,不算很亲。
贺云西随完礼再过来,张师又忙去了,这边只有陈则埋头认真捣鼓,干得起劲。
这人不声不响候一边,压迫感却挺重。
想忽视都难。
陈则头也不抬,继续做事。
须臾。
“他没帮你?”贺云西蓦地来了句,没头没尾打哑谜。
陈则没理解:“什么?”
对方双唇翕动,哪壶不开提哪壶:“方时奕。”
顿笔,字差点就写歪了。陈则停下,怔了怔,半耷拉下眼,生硬接道:“扯太远了,不懂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