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唯当晚被挪去与大桃儿同住一屋,两人躲在被窝里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仍不见困意。
说到开心的地方,大桃儿侧了个身趴在床上,撑起手臂扶着下巴,笑吟吟的叹了一句:“感觉跟姐姐上辈子就认识似得,总有说不完的话。”
的确,上辈子是认识的。
乔唯笑着不说话,她侧身望着大桃儿:“问你个事儿。”
“姐姐说。”
乔唯瞳仁在眼眶打了个转,双唇微启:“你可知道璎公子最近在做些什么?为何总不见他露面呢?”
“璎公子现在不在府中。”
“他去了哪里?”
“成郡王府啊。”大桃儿用手指拨弄着鬓边的发丝:“璎公子与郡王府中那位咸宁郡主马上就要大婚了,虽然圣旨还没到,但早就有传言说皇上已经应允了这件事,算是板上钉钉。所以璎公子去那边走动走动,与未过门儿的娘子培养一下感情,也不是什么太过逾礼的事。”
乔唯黑着脸不说话,明明心里郁闷到不行,奈何没有立场,只能将这郁气生生的吞回肚里。并且还不断的安抚自己道:一切都是天意,何必强求。何况自己也从未认真将他看做成相公,不过是个受她怜惜的小弟罢了。
小弟?
说起来雍长璎比她还虚长一岁。
乔唯倒是想的挺好,可惜根本就说服不了自己。一整晚都因大桃儿提起的事情睡不踏实,还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汗珠子浸透了整片后背。好在这些噩梦过去了也就忘了,倒不妨事。她清晨洗漱完毕,穿戴好后正准备进厨房,却被几个婆子挡在外面,一阵儿奚落后将她赶去后院洗菜。
洗菜这种活是最磨人的,每次都得弯着腰侍弄好久,过不了多会儿便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连走路都费劲。不过乔唯早有心理准备,也不争辩,只默默的去了。
待晌午刚过,乔唯见厨房里备了好几样儿点心,别的不需多提,只一样儿不得不说——里面有一盘玻璃糕。这东西是南方传过来的点心,北方人不大爱吃,虽然样子看上去晶莹剔透十分惹人,但是入口粘牙,非得喝几口茶才能漱干净。夫人李嬛偏偏就是喜欢这么个口味,每次都点名了要这东西。
乔唯算准了晴香待会儿会亲自来取点心,于是趁着人不注意,悄悄将那玻璃糕撤了,丢去一旁。转身坐在厨房门外的石阶上静静等着晴香到来。
这会儿刚吃完饭,人容易犯困,上了年纪的婆子老妈们都去打盹了,年轻些的则趁机偷闲,躲到一旁去做自己的事情。而看点心的人见有乔唯守在这里,只嘱咐了几句便将活计交给了她。偌大的院子只剩下乔唯一人,乔唯将身子俯在腿上,手背垫着下巴,静静地低头望着地上的蚂蚁搬家。
隐隐的,不远处传来钗环叮当作响的声音。乔唯猛地抬起头,正见晴香步伐闲散,悠着身子朝这边儿走来。待她走进,环视一圈见院子里只有乔唯一人,便问:“怎么只有你一人?夫人要的点心可备好了?”
乔唯眉心深簇,连忙站起身子,神色踌躇不定似是有话却不敢说。
晴香催促道:“说话呀!”
乔唯抿了抿嘴:“点心备好了,可是单单缺了玻璃糕。管事儿的怕担责骂,于是只推了我出来在这儿候着。还请姑娘多担待。”
晴香也是个惯会使性子的,恰好这会儿天热,连带着心火一起燥起来。她低“哼”一声,一脸愤懑样儿:“担待?我担待你,谁担待我?早早的跟你们说好了,一定要玻璃糕,你们是怎么当的差?”
乔唯左右张望了一番,故意摆出十分谨慎的样子,又压低声音,附在晴香耳旁:“姑娘,我看这会儿旁边没人,且跟你说句实话。你是知道的,这玻璃糕是个金贵东西,三两块便顶牛舌饼一大篓子,正因为此……”她再次回头张望了,声音更低了些:“正因为此,厨房不大愿意花这个钱,只对上边只说没有。”
厨房的采买费用每个月有定例,一应支使都从里面拿,每个月查账只查个大概。这就很容易被上面的掌事的钻空子——反正给这么多,扣个三两分入自己口袋,只要数目不夸张的过分,谁也不会闲的没事故意去细究。
王妈私底下扣钱这事儿乔唯从前就知道,只因那王妈太贪,悄摸摸的扣了上面的银子不算,居然连底下人的月例也变着法儿的扣,闹得众人积怨颇深。后来被底下人通报上去,才一并将所有事情牵扯出来。而乔唯如今的做法只不过将今后会发生的事情提前一些罢了。
晴香一听这话,当即明白了乔唯的意思——王妈大约是为了省银子进自己腰包,于是在夫人的点心上动了心思。
晴香转身回了院子,将话原原本本的转述给李嬛,还一并添油加醋了一通。
那王妈原是李嬛的人,李嬛平日里只以为自己攥着总账,小细节全盘交付于底下人打理便万事大吉,没想到自己的身边人居然监守自盗,竟将她这个当家主母当成个傻子。
当天下午,李嬛从账房调来账本,又将那账房先生请到堂中,亲自看着他们将这一笔笔账目算清楚。黄昏时分,一切明细清晰列出,账上足足不翼而飞了五十多两白银。
李嬛仔细翻阅了一遍,当即拍案而起:“把人绑了!给我带过来!”
堂中。
李嬛端坐于前,她原本娇肌纤骨,是个小小的身量,却非要身披过于宽大的朱砂色披风,头上的戴着黑绉纱银丝䯼髻①,上面满满当当的插着一整套点翠头面,搞得“一个头有两个大”。她以为这样儿便可营造出华贵逼人的气势,却没成想在外人眼里倒落得个不伦不类,活脱脱像个大活人被禁锢在壳子里,丝毫察觉不出美感。